坤宁宫蒙了一层薄灰的大门再度打开,盛夏的天,空荡荡的院落里竟然铺了一层落叶,阴测如秋日。
宗雯华坐在正殿的凤椅上,听见门扉响动的动静,她有些迟钝地抬头,幽幽扫了一眼窦昭昭,而后自顾自拨弄手中的念珠,“你来了。”
窦昭昭没有应声,自顾自走到一旁的圈椅旁,即将落座之时,宗雯华慢悠悠继续道:“数月不见,珍妃已经将礼数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窦昭昭淡定落座,“怎么会,陛下特许嫔妾免了礼数。”
“而且……”窦昭昭微微一顿,轻笑一声道:“陛下昨夜给嫔妾看过了废后的诏书,已然盖了红戳,说起来如今你不过是庶人宗氏,该你拜见本宫才是。”
“呵呵呵……”出人意料的,宗雯华并未破防大骂,而是发出了怪异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讥讽地看着窦昭昭。
念一被宗雯华笑的发毛,警惕地看着宗雯华,低声斥道:“你笑什么?”
宗雯华没有给念一一个眼神,只盯着窦昭昭,缓缓道:“本宫笑你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可梦终究是有醒的那一天的,你这只野鸡,永远也做不了凤凰。”
“是么?”窦昭昭早料到了宗雯华会说这样的话,神色平静,“可惜你看不到了。”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里踩着了宗雯华的心口,她的笑声愈发尖刻,“哈哈……是么?”
念一被气的不轻,“你是疯了不成,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这回宗雯华冷冷看了念一一眼,随即挑眉道:“把你的身边的疯狗赶出去……有些事情,她知道了,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念一紧张地看向窦昭昭,“主子?”
窦昭昭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念一踌躇片刻,见窦昭昭神情认真,只能紧张道:“那……主子有事就叫奴婢们。”
“亲手害死自己父母的滋味如何?”宗雯华一开口就试图往窦昭昭的心窝里捅。
窦昭昭回以轻蔑一笑,“我以为当年你们决定利用本宫争宠,就该预料到今日的下场。”
宗雯华的笑容一凝,眼中闪过怨毒,眼瞳转了转,干脆道:“是!”
“母亲在怀你时早早看过相,法师曾言,若此胎为女,轻则家道中落,重则全族俱亡。”宗雯华恶狠狠盯着窦昭昭,“母亲此时应该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恨没有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更恨,一时心软,将你接回宗家,没叫你做了老翁的第七房小妾……”
宗雯华很清楚的知道窦昭昭的遗憾是什么,她知道窦昭昭曾经对家人有过多么真切的期待,只可惜,那个天真稚拙的窦昭昭早就不在了。
窦昭昭静静地听着,平静地看着宗雯华愈来愈歇斯底里地威胁道:“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他宠爱的珍妃,不过是二百两银子就能买走的小妾,会怎么想?”
窦昭昭寸步不让,“陛下会替本宫杀了他。”
“而你……”窦昭昭轻蔑地上下打量过宗雯华,“若胆敢冒犯本宫,也同样性命难保。”
宗雯华脸上的笑容一顿,看着淡定自若的窦昭昭,心里很清楚,窦昭昭说的是事实。
陆时至已然被窦昭昭勾了魂,与宠妃窦氏的名声相比,其他人的性命压根不值一提。
“那就看看,你这个宠妃能风光几时。”宗雯华强自镇定,她挺直了腰杆,低声喃喃道:“本宫没有输,即便是死,本宫也是天下第一大姓汉阳宗氏的大小姐,是名满天下的才女,是当今陛下的元后。”
“而你!”宗雯华的呼吸渐渐平复,似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窦昭昭,你永远是那个出身低贱的村妇,陛下对你再宠,你再能生,也只能是妾,终其一生,逃不过容颜老去、恩宠消逝的下场。”
“你所做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或许是吧。”窦昭昭望着自欺欺人的宗雯华,这一刻,记忆里那个压的她喘不过气的宗雯华,在她面前轰然倒塌,“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而我还有无数逆天改命的机会。”窦昭昭站起身,她要将从前的一切苦难和痛苦抛下,“可以慢慢看着你折断傲骨,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生不如死。”
窦昭昭缓步走到门栏处,念一连忙上前搀扶,二人将将迈过门槛之时,身后传来宗雯华歇斯底里地呼喊,“窦昭昭!”
窦昭昭脚步不停,伴随着红漆大门合上,宗雯华重重拍打着门板,阵阵闷响中,夹杂着宗雯华有些不真切的声音,“本宫方才还在想,姐妹一场,如果你跪下来,祈求本宫的原谅,本宫或许会高抬贵手给你一条生路。”
“可惜,你不争气呀!”
“窦昭昭,本宫是输了,可你也未必能赢!”
念一恨得牙痒痒,没忍住回头啐了一口,扶着窦昭昭上轿,催促道:“赶紧离开这个晦气地方。”
轿辇轻轻摇晃,窦昭昭回想着宗雯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眉头一点点皱紧了,眼底浮现出几分疑惑。
他们走后,转角墙根处跑过来一道人影,贴在朱红的门板上停了好一会儿,脚步匆匆往百合宫去了。
……
直到踏入了秋阑殿,窦昭昭依旧满腹心事、静默不语,念一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宗氏已然疯魔了,主子不必把她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
“于力行已经去坤宁宫传旨了,宗氏败局已定。”彩兰端上安胎药,也从旁附和道:“倒是徐总管方才来过,说公主殿下的周岁宴已经筹备妥当,有些细节想请娘娘您拿主意。”
“请他过来。”提起陆长禧,窦昭昭回过神来,是啊,现在没有什么事比长禧的周岁宴更要紧。
徐总管笑呵呵地上前拜见,递上册子,“依照惯例,公主的周岁宴在麟德殿办,但殿下是宫里唯一的皇嗣,娘娘更是深受荣宠,身份格外贵重,贵妃娘娘提议破例在含元殿大办,遍邀文武大臣,以展示天家气度。”
“陛下很是高兴,欣然应允,赞了贵妃娘娘贤德。”
徐总管说完,念一忍不住撇了撇嘴,“跟她有什么关系,轮得到她卖弄……”
窦昭昭虽然心有疑窦,但也乐见其成,“总归是叫长禧添彩,她乐得装贤德,就叫她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