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起身?跪坐在他面前,「听好了,我不愿接你的庚帖。」
「庚帖上历数三代先祖出身?爵位,不是给我的,是给家族的。河间王府可以送,谢家当然会收。」
「但谢家收下庚帖,我还?是要出关走一趟的。两家议婚走礼,拜堂那天,我可不见得人在京城。传扬出去,丢两家的颜面。」
「我既不想委屈自?己,又不想你们任何一方?丢颜面。想来想去,庚帖还?是放一放。」
萧挽风神色微微触动。
这些显然发自?心底的言语,谢明裳之前从未跟他提过。
他的喉咙突然有?点乾涩,以至於声?线不似惯常的平稳,显出几分沙哑波动。
「所以,你不愿接庚帖,却愿意嫁我……其中并无勉强?」
「嫁入河间王府做王妃难得很,但嫁你简单多了。别忘了,我母亲当初如何嫁我父亲的?只带一把弯刀,一袋口粮,牵起骆驼便奔来了。」
谢明裳笑盈盈地?指着自?己心口。
「生同寝,死同穴。我问自?己愿意吗?这里说?,愿意。我们已经生同寝了,死後同穴应该也不难。所以我就?——」
话未说?完就?被一把抱过去。简直像龙卷风,把她连根拔起。
谢明裳坐不稳,身?子?往前扑,高挺的鼻梁直接撞上硬邦邦的肩胛,半湿不乾的衣裳贴上脸颊,她捂着发疼的鼻梁哎哎
叫。
「凉,冰凉!」
萧挽风紧紧拥着她,心跳如鼓。
早已成型涌动的肆虐风暴,在心底翻滚激荡千尺,忽地?云开雾散,消散於无形,显出湛蓝晴空。强烈而罕见的喜悦仿佛甘霖洗涤心田。
他哑声?说?:「我知你心意了。」
谢明裳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放开发疼的鼻梁,反手?搂住宽厚的肩头。
傻子?。
早在固县大军驻扎那夜,她轻手?轻脚入他的军帐,他明显状态不对,眼神凌厉警惕,肌肉紧绷似一张拉满的弓,仿佛山林野地?间暴起噬人的猎豹,在黑暗里把她按倒,问她:「信不信我。」「愿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她说?,愿意。
那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他了。
——
端仪在前院等讨回自?己的院子?,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
等到天色擦黑,一场秋雨从小而大,又渐渐停止,紧闭的院门终於打开,关门「议事」的两人前後走了出来。
谢明裳眼笑眉舒,心情极好。就?连向来罕见言笑的五表兄萧挽风,眉眼唇角都挂着不明显的舒缓笑意。
端仪仔细去瞧,呵,手?拉着手?出来的。
再多瞧一眼,呵,进门时衣裳齐齐整整,出来时满身?衣裳褶子?怎麽回事。
「正事议完了?院子?能还?给我了?」
谢明裳闻声?回眸,这才?发现廊子?下站着的好友,加快脚步迎上来。她眼下快活的很,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院子?完璧归赵,厢房里的小榻弄湿了一块,你找人擦一擦缎面。」
弄湿了一块……?
端仪瞬间露出古怪的眼神,视线往两人外裳裙摆数不清的皱褶处飞快一扫。
谢明裳後知後觉地?会意过来:「呸,乱想什麽呢!小榻被身?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弄湿的。」
虽说?被雨水弄湿了衣裳,但此刻她的里外衣裳早烤乾了。倒是萧挽风身?上的厚锦金线袍子?半湿半乾的,露出点水痕。
端仪确认两人无需更衣,点点头,「湿衣裳烤乾了就?好。」
端仪这个下午过得不算好,心里有?事压不住,叹息着说?:
「你我冒雨同行赶路,我虽身?上被狂雨浇了个湿透,所幸还?有?你烤乾了衣裳。哎,我眼里看着,心里倒也安稳些。」
谢明裳听得莫名,但显然话里意有?所指。
端仪平日?里说?话并非这种弯弯绕绕的路子?,只有?心情极不好的时候,才?会说?几句隐晦打机锋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