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走了?”季泽擡腕看一下,陈冰清看到了他腕上的电子表,
“行……吧。”他拖沓着起身,懒洋洋地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房间另一扇门里,脚步声响了很久才停下,
陈冰清远远地听到翻东西的声音,再看一眼秦鹤,他正看着自己,没什麽表情,
“疼吗?”他问,
“嗯?”陈冰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声音很小,又只有两个字,很容易听岔,
“脸上,疼不疼?”秦鹤笑了,提高音量一字一顿说了一遍,或许是陈冰清愚蠢的表情和肿胀的脸很有喜感吧,他看上去自在多了,
“还好吧,也不是很疼,”陈冰清也想笑,可一咧嘴就疼得倒吸凉气,秦鹤脸色变了变,“敷个冰袋吧?”
谁都不知道冰袋在哪儿,洋房里养尊处优的先生太太应该也没机会受伤吧?秦鹤问她等于没问,也就是礼节性地关心一下而已,
她摇摇头,“不用,反正一会儿就回去了。”
秦鹤还想说什麽,却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喏喏喏!给你!”季泽大摇大摆地出来,手里松松地捏着两张碟片递到陈冰清跟前,“先给你两张,看完再说!”
“谢谢。”陈冰清双手接过,起身边往门口走边回头跟两个男生说再见,季泽这会儿已经横躺进沙发里了,拄着脑袋举着遥控器,边打哈欠边点点头,意思他知道了,
秦鹤看她一眼,对沙发里的季泽轻声说:
“泽哥,有冰袋吗?给她敷一下……”
“嗯?有啊!”季泽打哈欠打得满眼泪水,眨巴眨巴眼睛,仰着脑袋看秦鹤,“一楼厨房冰箱里,要多少自取。”
“哦好,谢谢。”秦鹤笑一笑,站起来走过陈冰清身边,走到门外回头跟她说:“在一楼,我带你去。”
陈冰清跟在他後面,他好高,走路也好快,风从他那儿吹过来,带过来一股洗衣粉的清香,他也穿着白色T恤,什麽图案logo都没有的白T恤,但她觉得真是好看,
她甚至直接忽略了他破洞的篮球裤丶鞋带都烂成分叉的布条的红黑相间的篮球鞋,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珍珠般温柔纯净的光泽……
“这儿,”他们到了一楼,秦鹤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冲跟在後面的陈冰清招招手,他始终没有正对她,现在也是侧着身子,
但陈冰清没想那麽多,她只钦佩秦鹤的熟门熟路,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往里张望一眼,惊觉原来一户人家的厨房都可以比整个陈氏鲜果的店面都宽敞,都明亮,
“来。”秦鹤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放低,像是怕吵到什麽人,走进厨房,两手轻轻拉开双门冰箱的门,视线寻觅一番,蹲下来抽出冷冻室的抽屉,拿出两个冰袋,又重复一遍,“来。”
陈冰清这会儿早就从混世魔王变成了小猫咪,乖得不得了,走到秦鹤身後,看他直直地站起来,又直直地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眼下一颗比芝麻还要小的泪痣,原来他不是单眼皮啊,是内双,这麽垂眸俯视她的时候尤其明显,而且这样一看他眼睫毛好长,又长又密,像乌鸦的羽毛,
他皮肤真的白,但也是有毛孔的,鼻子上毛孔粗一些,鼻梁有一两颗粉刺,颜色很淡,不近距离看都看不到,
这麽近的距离,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好像是从脖子那里传出来的,不是洗衣粉的味道,也不是汗味,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陈冰清,陈冰清?”秦鹤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被她听到的时候他已经叫了好几声了,
“啊?”她下意识往後缩了半步,
“拿着,”他把冰袋举到她眼前,脸上第一次浮现有些无奈的苦笑,“快化了都。”
“我手里有碟片,你帮我敷。”
话一出口陈冰清自己先吓了一大跳,汗毛直立,背上瞬间出了一层汗,刚想着打个哈哈圆过去,就说她开玩笑什麽的,就感觉两个脸颊一冰,
秦鹤垂着眼睛看她的脸,她也呆呆地仰着脖子看他,竭力从他的眼神里搜寻不耐烦丶嫌弃之类的情绪,可是没有,他什麽表情都没有,不笑,也不生气,那稚嫩脸上的表情就和所有三甲医院的大夫一样平静,怪不得呢,真是天生当医生的料啊……
那天陈冰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据丁蓉後来的回忆,二闺女那天晚上就跟鬼上身了一样,飘进来,对,是飘进来的,陈卫军在她耳边又吼又骂她就像没听到一样,面带甜蜜的笑容,从正门飘进来,一路飘过两排货架,飘到後院,飘进屋里,最後飘到陈玉洁床上,和她窸窸窣窣聊了整整一个晚上。
“姐,你说我会嫁人吗?”陈冰清望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悲伤的心情,
“当然啦,女孩子不都得嫁人嘛!”
陈玉洁一脑袋问号,摸摸妹妹的脑壳,没发烧,她不明白妹妹今天晚上怎麽这麽黏人,放着自己下铺不睡,非要跟她挤上铺,还要跟她贴在一起,床太小,又夜深露重,她摸一下妹妹耷拉在床外的冰冰凉的手臂,把被子全裹在妹妹身上,
“那我会嫁给谁呢?”
陈冰清翻身搂住姐姐,埋在她脖颈小声问,晶亮的眼睛望着姐姐精致的鹅蛋脸,哪怕只有十三岁,陈玉洁也早已出落成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胚子,樱桃小嘴,高挺的鼻梁,微翘的狐狸眼,明明只相差一岁,却一骑绝尘地长出了陈冰清一辈子都长不出的脸,
“当然是……嫁给你喜欢的人啦!”
陈玉洁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妹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睛被揍成一条缝,睁着跟闭着没什麽区别,心里顿时一阵剧痛,反正如果她陈玉洁是男的,她一定非陈冰清不娶,陈冰清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
但……她想到班上男生对女生的外貌评头论足的恶心嘴脸,不自觉把妹妹搂得更紧些,
可陈冰清不懂姐姐的忧愁,听姐姐这麽一说她可算是对上号了,喜欢就嫁的话,那可不就……她满心甜蜜地抚摸着自己肿胀的脸颊,冰冻的麻麻的触感仿佛还在,她咧着烂嘴傻呵呵地笑了,
“唉……没办法啊,看来我得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