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活下来,只因有太多人,死在他前面。
28级的武夫,那个老是爱吃馒头蘸辣酱的大哥,在第十三天,被三头合成毒犬围住。他硬撑着半条命把李逵推出重围,回头一拳将两头合成犬砸成烂泥,最后却被第三头撕开了整个背部。他没有喊痛,只是朝李逵吼了一句:“别哭,你要活下去!”
27级的剑修,是个从不多言的少年。他的飞剑曾经在学院选拔赛上破尽七人联防,是所有人眼中的“剑痴”。可当飞剑在城墙上空被英灵殿那位黑袍祭祀的咒力震碎,他只留下一个眼神,然后——引爆了丹田,化作一道残光,和那黑袍供奉同归于尽。
21级的魔法师,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平时最爱在寝室教李逵画符阵,还常拿糖哄他写作业。可在最后一天,为了给大家回血,她强行连发七道“回魂涡轮”,最后魂力耗尽,当场猝死在李逵怀里。她死前还笑着说:“哥,我糖果还藏你床头柜那儿呢,记得拿。”
还有那位领衔的29级机械骑士,是学院派出的护卫队长。他从一开始就用钢铁躯壳挡在所有人前面,被四面八方的尸兽围攻。他的盔甲一层层剥落,战矛折断后又砍断了自己的左臂,改装成高频震荡刃继续战斗。最终被尸海吞没,只剩下一个炽热跳动的机械核心,被李逵含泪收进胸前的小包。
他们都没了。
“都没了……”李逵低声喃喃,声音像枯树刮过窗棂,几不可闻。
他仰头看天,天很高,却暗得发黑。一头丧尸飞禽从天边划过,留下一串腐臭的羽痕。空气中还残存着诡异的蛛丝香气那是蛛母教标志性的毒素。
“李逵,往西……不能停。”
好大哥的声音有些嘶哑。它那庞大的身形已不复往日威风,背上的鳞甲破碎,骨架外露,伤口喷涌着岩浆般的火焰血。可它依旧没有停下,每一步都死死地踏在生的希望上。
他们要活着,必须活着。
李逵攥紧了那颗机械核心,把它贴在自己心口。他想起宿舍楼最后一夜,赵天一拿着小酒罐,说等毕业后要开一家魂甲维修铺,沈星宇嚷嚷着要进军神殿当骑士,唐傲天挥舞着魂法阵,嚷嚷要带兄弟们去打d级任务升级。
他们都没想到,毕业遥遥无期,未来成了奢侈品。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断裂的机械螺丝,那是沈星宇送他的开学礼物;又摸出一小块铭文残片,是唐傲天用来刻图腾的半成品;还有那枚破碎的空间戒指——赵天一曾装着零食塞他手里,现在里面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果脯。
“我会替你们活下去。”他低声道。
好大哥咳出一口灼热的血,声音沙哑道:“小子,我们现在去哪?”
暮色如潮,荒原沉寂。李逵坐在“好大哥”厚重的背脊上,轻轻拍了拍它粗糙而温热的鳞甲。火山巨蜥仍旧伤痕累累,左前肢微微拖着地面,显然还未从东海城大战的重创中恢复过来。但它一声不吭,眼神沉静有力,坚定地沿着南方的土路,一步步踏上归乡之路。
“南方。去我的家乡!傲来城。”“我们回家。”
李逵的声音沙哑,但清晰。他没有回头,不敢。身后是浓烟滚滚的废墟,是崩塌的城墙,是无法计数的尸体与泣血的英魂。
东海城已亡。
一路向南,风景荒凉。昔日的官道如今满是难民与逃兵,他们的脸上写着疲惫与麻木,只有极少数人的眼中仍残存着一丝希望。而每当李逵路过这些人群,他总会引来注目。
不仅因为他坐骑的威武骇人,更因为那背上燃烧的伤疤与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残破学院徽章。
那是东海城机械武魂学院的标志。
是无数人梦想开始的地方。
“那不是……李逵?!”
“我见过他!他是学院的——”
“他活下来了……只有他……”
这些窃窃私语在李逵耳边断断续续,但他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血迹斑驳的徽章。那是他从唐傲天身边拾来的,沈星宇的机械手套已然化作焦土,赵天一的机械灵芯也在最后自爆中化为虚无。
“他们都……走了。”
泪水早已干涸,只有心中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第三天,李逵抵达一处昔日被称为“星影林”的幽深密林。这里曾是学院低年级实训的指定区域,也是他跟唐傲天他们第一次拿下d级任务的地方。
可如今,这里已成死亡森林。
无数尸体横陈在地,魔兽残躯、魂兽骨骸、机械零件交错交叠。风一吹,枯枝摇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
“好大哥,走吧……别看了。”
李逵轻声说着,而火山巨蜥却停了片刻,低低地咆哮了一声,仿佛也在缅怀什么。
再往南,是一座断裂的大桥,曾是通往中南边境要道的重要枢纽。如今,桥断于河心,钢筋裸露,电流四溢,仿佛天地间的一道伤口。
李逵不急,静静地在断桥前等到夜晚,等电流最微弱的一刻,用备用的机械绳索与弹力臂装置完成了攀越。
再往南,是雾湖。
湖面笼罩着浓密的白雾,时隐时现,像是梦境边缘的倒影。李逵趴在“好大哥”的背上,望着雾湖发呆,脑海中却浮现出沈星宇曾经讲的故事:“雾湖啊,是恋人殉情之地,你知道吗?那些死在这里的人,都变成了雾。”
“你也信这些啊?”那时候的李逵一脸不屑。
可如今他却真希望,那些兄弟的魂灵,真的变成了雾,在这世间某处漂浮、守望。
第七天,李逵终于看见了傲来城的地界。
城墙虽不高,但稳固厚实。与东海城那如同要塞般的建筑不同,傲来城更像是家,一个不富裕但温暖的地方。
“我们……回来了。”
李逵轻声说着,声音发颤。
当他踏进熟悉的街巷,看到依旧耸立的铁匠铺、冒着热气的早点摊、提着鸡的村民和追逐玩耍的小孩,整个人忽然像松了口气。
“李逵!真的是你啊!”一个妇人从屋檐下奔出,正是他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