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而陌生,显然是意识到了没有必要伪装下去,乾脆撕破脸。
相比之下,楚轻舟却显得有闲情得多,他枕着驾驶座椅,没有动身的意思,只说:「你刚才亮着一盏灯,是在等宝贝女儿回家吗?」
沈霆羽瞬间暴怒起来,他低声吼道:「你动了小茹?!」
楚轻舟平静答道:「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是,今天R城要下特大暴雨,你都不亲自去接,也别什麽事都麻烦木檀啊,他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
「哦,不对。」
「他早就是你沈队的人了。」他变幻了语调,眸色寒凉:「否则Z城边境那次,他也不会越过我把冷山直接交到你手里。」他现在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无比心痛,是愧疚更是自责,如果当时他朝冰窟看那一眼再仔细些,冷山就不会受那些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疏远他。
沈霆羽彻底失了风度,根本没听楚轻舟这话里意有所指的迁怒,只追问道:「你把小茹藏到哪里去了?!」
楚轻舟轻笑了两声,笑里的恶劣成分比反派还反派:「先别激动啊沈队。外面雨太大了,我没带伞,你出来给我开个门。」
「你!」沈霆羽咬牙切齿,须臾,却还是妥协道:「你别动小茹,我去接你。」
楚轻舟:「等你哦。」
沈霆羽来得很快,楚轻舟没等多久,就看见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别墅的铁门前。
「砰砰——」
车窗被人大力敲响,楚轻舟打开车门,接过那人手里的伞——
对方抓着伞没卸力。
他挑眉:「怎麽?」
「小茹呢?!」
「你觉得我会把她带来这里?」
沈霆羽阴沉着脸,修长的眉骨酝酿着深黑的风暴。
楚轻舟从对方手里抽出伞,打开,先一步踏进了铁门。
沈霆羽的别墅装修得很简约,色调也是单一的黑白,楚轻舟宾至如归地在沙发上坐下,敞着腿,环顾一圈,视线不经意扫过最角落里上锁的房间,说:「上次来你家还是半年前,那个房间是给我留的麽?」
「不是。」沈霆羽站在一旁,始终紧盯着楚轻舟的一举一动,是个蓄势待发的进攻状态,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麽?」
楚轻舟抬眼,视线与对方交汇,眼里的懒散与玩味倏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静与锐利,他说:「为什麽要背叛山峰?」
沈霆羽似乎有些意外对方的直白,他略微一怔,转而冷声道:「如果你是来彰显你的道德感,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你一个被山峰通缉的人,有什麽资格质问我?」
楚轻舟并无恼怒,依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麽。」他声音并不重,语调甚至也是平和的,与他们曾经每一次从战场下来问对方,今天晚上吃什麽,一样恣意而稀松平常。
「为什麽偏偏是你呢,沈教官。」
*
「沈教官,西北那个破地方一共也没多少人,我手底下那麽多兄弟都折在那里,这次还要让我去?」
面容俊美的少年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稚气未褪的脸上挂着几处伤,却压根不在意,他脱去上衣,随手扔在晾衣架上,露出上身秀气利落的肌肉线条。
少年浑身戾气,是个张扬的性子,与长相大相径庭,他见面前的教官顾着批文没搭理自己,便起了捉弄的心思,绕到青年身後,连人带椅一起推走了。
「呦吼!起飞!」
「楚轻舟!」青年这下动怒了,厉声呵斥道:「快停下!像什麽话!」
少年见惹怒了教官,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将椅子掉了个头推回书桌前,又搬了个椅子坐在对面。
「沈教官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少年凑在教官跟前,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是认真和你商量,我真觉得不值得。」
「我不想再牺牲那麽多兄弟的命,去救那几只可有可无的濒危物种了。」
「那破地方总共也没几个人,我们拼死拼活说不定救的人都没牺牲的人多呢。」
青年终於放下手中的批文,褐色的瞳孔看向对方,一个十分温润的声音响起:「轻舟,不许这麽说。」他言语训斥,手里却拿着棉球沾上碘伏为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血痕。
「生命不能用多少来衡量。」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少年的脸被棉球挠得有些痒,半眯着眼躲了躲,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确实有失分寸,他端正坐姿,习惯性挺直了腰板,正经道:「可是沈教官,西北已经落後太多了,那里天气恶劣,地势凶险,离边境只有一线之隔,盗猎者和越境走私犯怎麽抓都抓不完,我们难道要一直耗在那里吗?」
青年放下棉球,循循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彻底放弃西北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
「轻舟,我问你,如果你的至亲被困在那里,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时候,你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些有能力去险境救他们的人,但那些人却以你刚才所说的理由拒绝了营救,你会怎麽想?」
「你还会权衡值不值得吗?」
少年愣住了,漆黑的双眸猝然掠过一丝迷茫,他从没这麽设身处地的想过,但此刻,他只觉得这个问题将他问得无地自容。
「不会,」他哑声说:「我会不顾一切去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