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果然,小崽子闻言更不乐意了,嘴撅老高能挂油瓶。
见蒋兜兜这麽抗拒,锺虞想要不算了,别勉强了,刚要说话就被蒋绍言以眼神制止。蒋绍言不紧不慢开口:「你不剪就起来,我给你的小虞儿剪,本来还想给你们剪个同款发型一起过年。」
做老子的总能精准拿捏儿子,蒋兜兜睁大了眼,立马闭麦。蒋兜兜做什麽都要跟锺虞一样,出门要穿同款衣服,拍照要摆同款pose,同款发型……好有诱惑力。
跟当爹的对视一眼,锺虞也加入忽悠人的行列:「对啊,同款发型,你先剪,我再剪,我们剪一样的。」
这回蒋兜兜立刻点头,乖得不得了:「好呀好呀。」
Tony蒋便正式营业了,挺括的衬衫衣袖半挽,先往小崽子头发上喷点水,湿发更好剪,接着手起刀落,咔嚓咔嚓,还挺利索,先不管效果如何,总之挺有范儿。
剪出大致轮廓再精细修剪,最後拿推子推鬓边和脑後,锺虞旁观,蒋绍言技术比当年精进,着实不错。
剪完了小崽子,蒋绍言将那围布上的碎发抖落,拿扫帚扫乾净,便又招呼下一个客人。
「请吧。」
面带微笑俯身弯腰,做了个邀请跳舞时的手势。
蒋兜兜跑去卫生间照镜子,感觉他爸手艺还凑活,又马不停蹄跑回来,催锺虞也赶紧剪。
锺虞便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剪了,他往蒋绍言看了一眼,坐过去时竟还有些紧张,不禁又想起多年以前生日那天蒋绍言给他理发的场景。
那次是生日,这次是过年,中间跨越了六年多,时移世易,感觉也完全不同。
那会儿蒋兜兜还在他肚子里,这会儿就已经能跑会跳,站在他面前冲着他笑。
刚才去卫生间,蒋兜兜看到有面小镜子就拿了过来,镜面对着自己照照,又对着锺虞照。
锺虞便在那一方小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以及蒋绍言穿过他发间的手。他心里一动,叫蒋兜兜举高点:「再高点,往左边一点,再左一点,对就这儿。」
蒋兜兜举着镜子,锺虞看着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却是蒋绍言的脸,那张俊脸严肃专注,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一下便笑了。
同锺虞在镜中对视一眼,蒋绍言对蒋兜兜说:「行了兜兜,不举了,爸爸有点渴,去给爸爸倒杯水。」
等蒋兜兜放下镜子蹭蹭跑去倒水,无需言语,锺虞即刻回头,蒋绍言倾身,两人面颊相贴,接了个深深长长的吻。
直到听见蒋兜兜回来的脚步,蒋绍言才松开,笑着说:「剪去烦恼丝,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锺虞心下一酸,想起自己当年曾说过头发是烦恼丝,剪短便无烦恼了。他按下酸涩,努力笑问:「那有什麽呢?」
蒋绍言看他,认真说:「有我,有兜兜。」
那便是幸福了。
这边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蒋西北识趣,呆在另一间屋里看电视一直没过去,等锺虞差不多快剪完了他才假装不经意路过看了一眼,见效果不错,自己也有些蠢蠢欲动。
不想这份心思叫人看穿,蒋西北转身欲走,被蒋绍言叫住。
「爸。」蒋绍言喊他,「您头发也长了,我给您修修,再重新染一下。」
蒋西北眼眶登时便发起热,握紧了拐杖,过一会儿才转身,有些沙哑道:「行啊。」
锺虞见状,说蒋兜兜脖子上沾了碎头发,要去清理一下,说完拉着蒋兜兜走了。
客厅里便只剩父子两个,此刻晨光大亮,照得院中景致错落,蒋西北却无心欣赏。
活了六十多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是儿子给他剪头发。
蒋绍言先将蒋西北的头发理短,再重新染了黑,整个过程父子俩都没怎麽说话,只有推子在嗡嗡地响。
染完洗净,蒋西北拿起那面小镜子照了照,鬓角平整利落,这几天又显露的白发重新变得乌黑光亮,看着年轻不少,然而也是只看着年轻。镜子再往下便映出一张老态龙钟的脸,皱纹密布,眼珠混浊,却是再多染发剂也遮挡不住。
心头一瞬间百感交集,蒋西北回头望去,见蒋绍言正在收拾那一堆理发的玩意儿,突然就喊了一声:「绍言。」
蒋绍言停下朝他看:「怎麽了爸?」
蒋西北说:「咱们去拍张照吧。」
*
每年过年蒋西北都要跟蒋兜兜拍照,有时是蒋绍言来拍,有时请摄影师上门,每张照片都要冲洗出来,郑重放进记录蒋兜兜成长的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