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教室里的人才看见伫在门外的靳原,他们平日里斯文淡定的班长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把手里整齐的书往自己同桌的位置上砰地一撂,动作不大,却有种无形的威压,大喇叭不由自主地噤了声,围在他身边的同学霎时作鸟兽散。
靳原放完书没坐下,而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拿了柄裁纸刀剃桌角的便利贴,因为时间太久,纸胶和桌面黏得很死,刀锋刮胶时发出的声音略显刺耳。
大喇叭心里发毛,凑到靳原身边找补道:“我没有说你的意思,靳原。”
靳原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收起手里的刀,嗯了一声。
大喇叭又添了一嘴:“你没生气吧?”
靳原没应,反问道:“老班跟我说竞赛卷下节课就收,你做完了?”
“操,没呢,靠靠靠靠……”
大喇叭哀嚎着奔回座位。
荀风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笑了声坐到靳原边上,软软地伏到桌上,借着堆积如山的书的掩护,转过脸,对靳原说唇语:
想我没有?
4·
靳原没有理他,只冷冷地盯着那张皎白精致的脸,然后伸手,把他的围巾一把扯高,遮住了那张丰盈红润的嘴,不让他说话,但这样一来,荀风的颈子就裸出来了,飕飕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抬起手去捂脖子。
冷死了。
荀风窝在围巾里闷闷地想。
明明他走之前靳原还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高,也不这么冷,问一句“晚上要不要做?”会摇着尾巴说“一定要!”
如果在以前,他还是那个隔壁楼的帅气学长,大可以落落大方地揪着靳原的脸问他:“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了,我的原原呢?把我的原原还给我。”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霸凌同学致残的少年犯,就算换了个名字,也换不了这层皮,大校霸是不可以在人前和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太亲近的。
这是校霸的自我修养。
可是他真的有点想靳原了。
想到瞒着荀明泽辍学回国,给自己改了个中西结合的名字,让荀薫把他暗箱进一中火箭班。
可是靳原似乎并不想他,他看着他的时候,眼底的光好黯淡。
他倒不怕靳原喜欢上别人,他怕靳原现在不喜欢人。
问题很严重。
情况很严峻。
6·
“我没有地方去的。”
夜自修结束,靳原照旧留到最晚再离校,荀风早在第一批学生离开教室时跟着离开了,他们错开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
靳原以为荀风在躲自己,却没想到荀风在他走出校门后,从保安室跑了出来,跟着他绕进小巷子里之后在路灯下轻飘飘地撞了他一下。
好像一只轻巧的野猫。
“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回来了,我瞒着我爸回来的。”荀风的手抓在书包肩带上,指尖扣着尼龙,声音因为冷有点打颤:“回家和开房会有记录,我没有地方去。”
靳原被他挤到了小巷靠墙的一边,半边身子抵着砖,早春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校服外套渗到臂膀上,他双手揣在兜里,侧过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由着荀风看自己,视线不回避,言语不回应。
路灯下小虫在扑朔,小虫下他们在沉默。
“……”
荀风等了一会儿,听不见他说话,呼吸都滞缓了,他的面容本就有着天生的脆弱感,而当他失望地垂眼时,这份脆弱就发挥到了极致,他只消抿一抿唇线,就比哭上一场还叫人心碎。
更不用提眼下的这个“人”是靳原。
“你插班也会有记录。”靳原喉结攒动,不自然地撇开话题。
“没有,我改过名字了……”荀风吹落眼睫,声音放得和身段一样低,
像是把心放在铁烙上煎了一遭,靳原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有一处隐隐泛起尖锐的疼痛,他也是人,不是输入一段代码就可以运转自如的机器,荀风离开的每一天,他都活在自责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都怪你。
日复一日的煎熬让荀风和那些不好的阴霾纠缠成了一体,于是当荀风澄明温柔地重现时,靳原感到彻底的无所适从。
记不起亲吻的感觉,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被荀风不辞而别的那天倾覆,没有排山倒海的思念,也没有说不完的话,他此时好像对着一件被自己打碎过一次的瓷器,别说靠近,连伸手触碰的胆量都没有。
他不知道荀风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他的外语那么差,性格又那么内敛,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吃亏,有没有被人欺负,学不会功课时有没有熬夜通宵……
他想不到荀风吃过多少苦,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