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三世伞
盛谦怔了怔,望向桌上的酒杯,客厅明亮安静的光影穿透他的影子,落在平静的酒水上,折射出属于百年後今天的丶陌生的世界,却没有他的身影。
他动了动嘴唇,平静的声音轻轻落地:“後来,我死了。”
那个动荡的年代,没有哪一处是安稳的,他们的城里也开始有拿着枪的队伍在街上晃。
城里的大户人家也如他们家一样,紧闭门户。
所有人都嗅到了里边的不寻常。
入夏时,盛谦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暗地里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家北上。
他亲自给父亲做了一桌的菜。
过几日就是父亲的五十大寿,他赶不上了。
叫管家去请人,管家却迟迟未归,他走出房门,去往前院。
走到一半,却见一群穿着不伦不类绿色军装丶扛着枪的人守在路上。
他被拦住,没能进去,站在原地向里看。
身後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你在外面风光丶追求你那所谓的理想,家里的死活半点不放在眼里,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侧过身,没和大哥拌嘴,开口道:“他们是谁?”
“太平山上的土匪,”大哥昂起头,说:“不,他们是兵,以後能打天下的兵。”
盛谦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没等细想,父亲出来了。
那群人离开,父亲脸上肉眼可见的忧虑疲惫,回到盛谦的房子,未等盛谦开口,父亲就说:“谦儿,我知道你还有没做成的事,爹给你备好了钱,过两天你就离家吧。”
盛谦沉默下来,却并没应,他望着自己那个龙肝虎胆的父亲,发现他发上染了白霜。
他问:“那些人经常来吗?”
盛豹豪爽笑道:“一群想当皇帝的要饭花子罢了,不怕他们。”
他出了家门,走在城中街道上,城中店铺都开着,人却奚落了不少,时不时能看见来去的丶松松散散的兵。
他走到一户粮食店门口,恰好见他那位并未说过几句话的大嫂扶着肚子出来。
听爹说,她家里是开米铺的,虽比不上他们家,但识文断字。
盛谦看见,那米铺门口站着几个男人,像是守卫。
一路走来,但凡有点家底的,都多了不少守卫,夏季燥热的天仿佛风雨欲来。
他回家的时候,看见爹靠在躺椅里,手上拿着个烟枪,正一晃一晃,眯着眼睛吸。
他心头一阵翻涌,走上去,爹看见他,却没放下,浑不在意地说:“就一口,一口就完了。”
就完了。
不知道怎的,那位穿着长衫的饱学青年只听清了这三个字。
他走上去,夺下他手里的烟枪,握在掌心。
“咔”一声响,成了两半。
爹哎呦哎呦两声,很是心疼,可更不舍得责骂儿子。
院子里站着二三十个壮汉,在日头底下晒着,管家走上前,说道:“以後你们就护卫主家的院子,一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听懂了没?”
那些人纷纷道:“听懂了。”
盛家不可能不请护院,这些日子,盛豹还加固了炮楼,买了几十杆枪。
盛豹给他找了五六个人,身上都背着家夥,看起来都是好手,对他说:“你走的时候带上他们,有家夥,人不敢近身。”
他站在爹面前,跟他说:“爹,咱们不抽了,行吗?”
盛豹低着头,说:“谦儿,爹离不了它。”
给同学的信里,他言明六月十三离家,那边已准备好接应。
但是他没走,那些人来得越来越频繁,三天两头过来喝茶。
他们想要盛家跟着他们干,其实是看上了盛家的钱。
太平山的土匪头子,盛谦与他面对面地对峙过,那是一个草包,贪婪又残暴的草包,盛谦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知道这些乌合之衆早晚会被真正的军阀抹杀。
他与他们侃侃而谈当今局势,指出他们诸多漏洞,如今的行为无异于快速求死,他只讲理,不说情,和他们说情说不通。
他问:“你们有多少人?八十丶一百?你们的枪,能射出多远?出了这片地方,你会遇见第一个大军阀,你能扛得住他们几炮?”
那土匪头子若有所思,耗子一样大小的眼盯着他,片刻後,道:“有钱就有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