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寡人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为何直到暗卫主动出手都不肯叫人?”
虐杀广平王世子,将清河王世子的头颅送给清河王,这两件暴行做下后,却丝毫无法浇灭帝王心头燃烧的怒火。
莫惊春微怔。
公冶启的怒火却远比他更甚,一脚踹翻了他们刚才坐着的椅子,椅背猛地贯到墙上,碎裂成方框,这猛然的巨响,让殿外的人缩了缩脖子。公冶启的左手抓紧莫惊春的手腕,烙下深深的指印,红得刺目,“说啊,夫子不是很能言善辩吗?”
他的语气冷得如万年寒雪,冻得人浑身发寒。
莫惊春颤了颤,却是因为那暴怒的恶意与无法克制的杀意。
不是冲他来。
却全部都是为了他。
莫惊春:“……最早是忘了,然后是没必要。”
“……没必要?”
短短的三个字,公冶启的声音古怪而嘈杂,像是生生从喉咙挤出来。
酒意操控着莫惊春,让他将那些不该说的,不会说,或许是在危急关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全都吐露出来,“……确实没必要。不管是谁对我下手,都必定是为陛下而来。如果无法全歼他们,让得他们看到陛下的暗卫,便是默认了陛下对臣的看重……
“如果他们知道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害了陛下的声名,如果他们不知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说明他们知道的是另一桩事……他们便会猜到,陛下确实还会发狂,方才会看重臣这药引。”
不管是哪一个猜测,都会将公冶启的处境变得糟糕。
莫惊春的的确确没想过要让暗卫插手,当然,他也没想过要让自己死,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按着京兆府的习惯,晚间的巡逻会在一刻钟后经过那里……墨痕和卫壹的武艺都不错,他们三个人想要拖到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难。
只是他们的伤势肯定会比现在重得多。
他不能死,但也不会引起祸端。
莫惊春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是对公冶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的,却不是他要的。
世人皆是如此,太后如是,莫惊春也是如此。
公冶启本该暴怒。
可他绝不会忽视莫惊春失控之下吐露的心声。
生死一瞬,莫惊春的反应,却正正撕开他一直掩藏的念想。
他待公冶启,并非克制之下的淡然,反而有着复杂扭曲的情感,以至于就连此刻,莫惊春的脸上都灼烧着明亮的怒意。
“……您或许觉得生气,那臣呢?”莫惊春许是因为酒意,或是因为愤怒,声音掷地有声,“您杀康王,杀广平王世子,杀清河王世子,如今又因游戏做引,来让臣意识到您的情绪,这是您的做法,是您觉得‘好’的做法,可您又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
莫惊春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袖口的血迹在秋风飞舞里就像是翩跹的艳鸟。
“您甚至在朝上揭露自身症结,便是为了戳破我那自欺欺人的保护,让天下都知道,您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疯的病人。难道我当高兴狂喜,因为我惹得帝王堕落无常?因为我甚至能够引得陛下自残,何其厉害?!”
他的怒意却也不少。
“您曾说过,你我本是互补。可世上本就没有完全满足的圆缺,越是爱,便越会恨。便如同您看我,如同我看您,非得是强求不得,互相磨合,才能勉强。
“从未有一帆风顺,唯有互相折磨,痛苦不堪!”
莫惊春将抓着的刀鞘丢在一旁,那种从身体蔓延上来的疲怠让他不想再说话。
酒意让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莫惊春恨不得将舌头割掉。
他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夫子要去哪?”
“让彼此冷静一下。”
莫惊春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
莫惊春蹙眉,又用力推了推,但只听到挂环动了动,外头寂静得像是无人。他蓦然升起一种悚然的寒意,猛地朝边上就地一滚,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牵动胳膊和背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微变,但是公冶启的动作远比他还要快,就在莫惊春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莫惊春才看到了公冶启手里拿的是什么。
黑铁。
那是刚刚从暗箱拖出来的东西。
莫惊春的脚踝刺痛起来。
那贴着骨骼皮肉没有摘下的金环,此时此刻如同讽刺。
他只觉得之前陛下说的话全都是在放屁,性情一上来,却还是不管不顾。
帝王的怒意栖息在表皮下,视线粘稠偏执地盯着莫惊春,那神情仿若方才的怒意不过虚假。
只是公冶启刚刚拿出来的东西,却让莫惊春毛骨悚然。
必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弄完的东西。
那取出来的铁环束缚之物,怕是早就在东府放好。不然正始帝也不可能随便取用,突然就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