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闻命的眼睛,不知怎麽的,浑身一抖,如梦初醒。他紧接着脸一白,仿佛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麽。
时敬之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僵着声音,全身跟着发抖,他艰涩道:“闻命……”
闻命瞬间发现了他的不对,他忍不住凑过去抱住他,狠狠抱住他,不明所以道:“…小敬?”
“我……”时敬之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全是冷意,等意识到这一点,时敬之的脸色更加晦涩难懂了,他无措地张口,艰难道:“我——”
“你说,你慢慢说。”闻命亲亲他的脸,忍不住又开始心猿意马,他又笑起来:“你不用急。”
时敬之全身都在冒冷汗,他感觉密不透风,闻命的怀抱密不透风,他整个人有些喘不上气,时敬之忍不住推了一把,却挣不开手脚,他心里乱极了,只是下意识叫:“闻命……”
“在嘛在嘛我在嘛。”闻命毫无所察,嘴里不住哄他说:“我是嘛嘛嘛怪。三个嘛。”
时敬之没有说话。闻命又叫了几声,时敬之还是一声不吭。闻命忍不住低头看他,时敬之的脸色太难看了,闻命擡手去摸他的脸,时敬之下意识拍了他的手一下,避开他的触碰,脸上还透露出一点点惊惧。
做完这一切他才下意识看向闻命,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闻命瞬间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他这才意识到,时敬之的恐惧超乎寻常,他沉了脸,一手扒开时敬之的安全带,不容置喙地把对方从座椅中抱出来,放在自己腿上,从身後抱住他,把他整个人圈起来,沉声道:“你怎麽了?小敬?”
时敬之在摇头,他张开口却说不出话,只留下大喘气,每个字吐露地都相当艰难。
闻命用力去听,时敬之声音太小了,他分辨了好久,才听清楚对方在问:“我对你…我对你是不是特别坏?”
他的声音真的太小了,透露出胆怯和恐慌,时敬之仿佛被魇住了,他用力抓紧闻命的手臂,不停地重复:“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特别坏?”
过了好久,他才仰头擡起头看向闻命,目光涣散地对上对方担忧的脸,闻命不住地叫他,连声呼唤他的名字。
“你…?”闻命等了好久,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试探着放缓声音,迟疑道:“你?你怎麽了?小敬?”
时敬之看着对方的嘴巴,意识恍恍惚惚飘着,完全落不到实处。
他看到了闻命的脸,对方的脸在不停晃。
闻命的面相很有侵略感,尤其是下半部分,轮廓分明,线如刀刻,侧颈部有一段隐隐跳动的青筋,显得男人气息很重,有种难言的性感。
真是奇怪,时敬之迷茫地想,这个人真的奇怪,明明有一副深刻的五官,野蛮与桀骜的气质那样重,重到明目张胆,他却总是要撒娇要温柔,整个人的气势都软化好多,像是找了个套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告诉接近他的人,你看,我特别无害。时敬之忍不住伸手去摸,差一点就要摸上他线条鲜明的下颌骨。
然後他听到闻命问,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时敬之猛然一激灵,脸色刷白,整个人仿佛被劈了一下,伸到半空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划下,谁都没有在意。他疲惫地看向闻名,紧接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叹息一样轻声叫唤道:“闻命。”
他太疲惫了,闻命感觉他整个人失了力气,如果不是自己抱着,时敬之绝对会瘫倒。闻命担忧极了,他又问了一遍:“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这像是一个指令明显的信号。
时敬之飞速清醒了。他控制着情绪,等到睁开眼,眼中透出凛然,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没什麽,你刚才吓到我了。”
“我?”闻命迟疑,神色不定:“……我?你说……我?”
“你。”时敬之非常肯定,眼中一片清明。
他的样子太一本正经,闻命忍不住松口气。
然後他又笑了,眉梢上都是飞扬的喜悦,嘴里不断告饶,手上一直在搂人,抱紧了不撒手:“我错了嘛我错了嘛,道歉就是要认真道歉,我不是为了吓唬你,我板着脸很奇怪吗?我又不吃小朋友。”
这话其实有些冒犯,闻命心怀不轨,趁着时敬之愣神整个人向他怀里钻,两个人的距离密不可分。
时敬之冷着脸,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又推了闻命一把,把他扎人的头发推开,声音里全是平静:“你不吃小朋友,那你吃什麽?”
“我吃……”闻命哼哼唧唧,吞吞吐吐,时敬之又要气笑了,因为闻命说:“吃你。”闻命说完了抱头躲开,仿佛下一秒时敬之会对他一枪爆头。
时敬之的逻辑和智商终于回来了,他想起来事情的根源,再次向闻命发问:“你刚才走神,到底是在想什麽?”
闻命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最後他豁出去了,大声嚷嚷:“打死我也不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小敬!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哈哈哈去他妈的!”
那架势如同上战场,他可真是命都不要了,连脏话都飙出来了,可是下一秒他瞬间没了嚣张气焰,哭丧着脸嘟囔:“可是我个子特别高啊……天塌了一定先砸到我!!!怎麽办呜呜呜!!”
“嗡——”
“荡——!”
是钟声。市中心的哥特式教堂上空掠过一片惊飞的麻雀,再在火车站门口的湿地上渐次落下。
钟声太响亮,把所有声音盖过,时敬之和闻命都停止讲话,等着钟声过去。
闻命嚷嚷地大脑充血,脸红脖子粗,他这才发现自己昏昏沉沉的,那钟声仿佛敲打在他脑壳上,一下又一下足足敲了四下。
那钟声停了,闻命一个激灵,瞬间进入哭包模式:“…我个子高呜呜呜!!!”
时敬之不为所动,他迅速伸手捞过通讯器,解锁以後拨通电话,讲了没几句便挂了,然後他看向闻命:“别装了,今晚的桃园游取消了。”
闻命的哭声瞬间停住,他猝然望过来盯向时敬之,脸上毫无笑意,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冷淡得让人体会不到一点温暖。
可是只是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然後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弧度缓缓咧开,他笑着叫:“小敬……”
“对不起。”时敬之冷不丁开口,闻命愕然。
时敬之冷着脸,他继续讲,越讲越顺,仿佛在进行会议演讲:“对不起。刚才不应该那麽说你。还有,对不起,游园会取消了。我下次补——”
闻命打断他,叫他的名字,时敬之却坚持把话说完,他说下次补给你。
闻名脸上忧喜参半,他太惊讶了,因为他知道对于时敬之而言,郑重其事的道歉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他可能从来没有这样认真且沉重地和别人讲过“对不起”。
闻命心彻底软了,他安慰都来不及,又怎麽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去为难时敬之讲抱歉呢。上帝啊,他恨不得天天把对方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