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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椅上的燥咳童(第1页)

蝉鸣秋燥

末伏午后的蝉蜕声:

云台山腰的竹篁在暑气未消的秋日里泛着青润的光,日头斜倚在峰峦间,将千万道金芒漏进竹叶的间隙。忽有蝉鸣自竹梢炸响,碎金般的阳光便随着那清亮的颤音簌簌摇晃,落在青石板路上,倒像是谁把整匣铜钱倾撒在了苔痕斑驳的砖缝里。医馆的竹帘原是新篾编的,节疤处还凝着未褪的竹青,此刻正被一双藕节似的小手扒开,指腹蹭过粗粝的竹丝,留下浅红的印子。

穿靛蓝肚兜的虎娃躲在母亲靛青布衫的阴影里,那肚兜上绣的并蒂莲已洗得白,莲心处的金线却还倔强地闪着微光。他仰头望着门框上悬的晒干的薄荷与紫苏,喉间突然滚出一串咳嗽,像秋风吹过枯枝间的蝉蜕,脆生生地裂开——去年夏天他曾蹲在竹篱边捡过蝉蜕,薄脆的壳儿在掌心硌出细密的纹,此刻每一声咳都带着那样的碎裂感,震得母亲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颤。

“叶大夫……”母亲的声音浸着晨露般的凉意,腕间银镯碰着竹帘的响动惊飞了檐角一只豆娘。她半跪着掀开孩子的衣襟,露出瘦伶伶的胸骨,皮肤下泛着浅红的潮,像是被晚霞吻过的云,掌心贴上去时,那点烫意便顺着指腹渗进肌理,像温茶洇开宣纸。虎娃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揉喉咙,指缝间沾着些碎碎的蝉蜕皮——许是路上捡的,此刻正黏在泛红的指腹上,像落了片透明的月光。

叶修竹搁下药碾子的声响惊动了梁上悬的陈皮,浅褐色的碎屑扑簌簌落在砚台里。他转过身子时,青布长衫带起的风里裹着甘草与川贝的清苦,案头晒的枇杷叶边缘卷着金,在光影里晃出细碎的影。近前细看,虎娃的舌苔薄得像蝉翼,铺在舌红上泛着浅黄,津液在齿痕间洇出细小的水痕,倒像是旱天里将涸的溪涧。指尖搭上腕脉时,指腹下的跳动轻得惊人,细如秋蝉振翅前的颤栗,却又带着火般的躁动感,仿佛有只被困的小蝉正用薄翅撞着皮肤下的河道。

“入秋燥气伤了肺阴。”叶修竹的话混着窗外竹叶的沙沙声,他指尖轻点虎娃胸骨处的膻中穴,那里的皮肤红得像初熟的山茱萸,“梨汤性寒,虎娃底子偏燥,倒像是往干柴上泼了水,反激得燥火更旺了。”说着便从身后的胡桃木药柜里取麦冬与沙参,铜拉手在阳光里映出暖红的光,抽屉开合时带出的药香勾着檐角垂下的金银花,在微凉的风里织成张清润的网。母亲鬓角的碎被竹帘勾住,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叶修竹碾药的动作,看那乳白的药汁渐渐渗出,像晨露凝在新荷中央。

虎娃忽然伸手去够案头晾着的胖大海,圆鼓鼓的果子在瓷碗里漂着,像浮在水面的小灯笼。咳嗽又起时,他肩膀抖得像枝头将落的银杏叶,母亲忙用帕子拭他额角的细汗,帕子上绣的玉兰花蹭过孩子滚烫的脸,倒像是雪落在春枝上,融出点点水痕。医馆外的蝉还在鸣,却渐渐低了声调,被山风揉碎在青石板路上,混着药罐里咕嘟作响的水声,织成秋日里最温软的茧——待这剂滋阴润燥的药汁滤出,便要将这困在燥火里的小身子,轻轻裹进草木的清润里去了。

叶承天的青布长衫拂过青砖地时带起细响,他蹲下身的动作惊飞了窗台上歇着的粉蝶,竹筷在瓷碗里浸过温水,边缘还凝着几星未化的蜜渍。虎娃乖乖地张开嘴,舌尖抵着下齿,喉间的滤泡在竹筷轻压下微微颤动——那些淡红的颗粒密密匝匝,竟真如窗外梧桐叶上黏着的蝉蜕,背部网状的纹路上还留着树脂凝成的琥珀斑,在斜照的秋阳里透出薄脆的光,仿佛轻轻一呵气,便会有透明的蝉翼从喉间振翅飞出。

“夏末的燥气是藏在暑热里的针。”他指尖捏着新收的蝉蜕,尾部还连着寸许的柳树枝,树皮上的苔痕与蝉蜕边缘的焦褐浑然一体,树胶未干处黏着几粒细沙,像是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熬成了琥珀色的痂。虎娃母亲腕间的银镯碰着药柜出清响,叶承天说话时,蝉蜕的薄翅恰好掠过案头晾着的枇杷叶,叶脉间的绒毛与蝉翼的纹路在光影里叠成透明的网:“暑气未消,秋燥已从山风里渗进来,孩子贪凉喝了冰镇梨汤,好比往烧红的炭盆上泼井水,寒与火在肺窍里绞成了乱麻。”

院角的木芙蓉开得正酣,晨露未干的花瓣从浅粉渐染至胭脂色,朝颜如少女敷了胭脂的腮,此刻近午时分,外层花瓣已微微蜷起,露出鹅黄花蕊,像美人卸去霞帔,只余素纱裹着玲珑心。叶承天指尖划过花瓣,柔滑如浸了晨露的绢,花蒂处还凝着一滴将坠未坠的水珠,倒映着檐角垂下的金银花:“你看它朝开时吸足朝露,暮合时敛尽霞光,阳气最盛时舒展,阴气渐起时收合,正是应了‘燥者润之’的妙理。”他忽然转身取来青瓷碗,盛了半碗木芙蓉花瓣,清水漫过胭脂色的瓣尖,立即洇出淡粉的涟漪,恍若朝霞溶进了秋露。

虎娃趴在母亲膝头,望着叶承天手中的蝉蜕呆——那薄壳曾是今夏他在竹篱下捡的,总以为蜕去的蝉会在某个清晨飞回,此刻却见先生将它与木芙蓉、麦冬同放入砂铫,火苗舔着锅底时,蝉蜕的薄翅渐渐舒展,竟像活着时那样蜷曲,树胶遇热融化,在药汁里拉出透明的丝,与木芙蓉的花瓣一同浮沉。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叶面上的蝉蜕斑点与虎娃咽喉的滤泡在光影里重叠,忽有山风穿堂而过,木芙蓉的花瓣轻轻晃了晃,将半片影子投在虎娃汗津津的额头上,像谁用淡粉的胭脂,在幼嫩的皮肤上画了道顺应阴阳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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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木芙蓉要取朝开的花瓣,沾着晨露时摘下,晾至半干方得中和之气。”叶承天的指尖掠过虎娃烫的腕脉,脉象里的躁动感已淡了些,如同蝉鸣渐歇在暮色里,“就像这暑燥之症,既要散了外束的寒,又要润了内焚的燥,须得像木芙蓉这般,在阴阳交叠处寻那一味平衡。”砂铫里的药香漫出来,混着木芙蓉的清芬与蝉蜕的微涩,虎娃忽然伸出小手去够碗里漂浮的花瓣,指尖刚碰到水面,胭脂色的涟漪便漫过他掌心,倒像是把整个秋日的晨光,都揉进了这碗调和阴阳的药汁里。

母亲鬓角的碎被风掀起,望着叶承天用竹筷搅动火上的药罐,火苗跃动时,将他青布衫上的药渍影子投在砖墙上,忽大忽小,竟与院角木芙蓉的花影叠在一处。那些朝开暮合的花朵,此刻正随着日头西斜慢慢收拢,花瓣边缘泛起浅褐的纹,却比盛放时更多了分含蓄的韵致——正如这剂顺应天时的药方,在暑气与秋燥的夹缝里,在寒与火的纠缠中,寻得一味让天地之气归于平和的清润,待药汁滤出时,定能将虎娃喉间那层薄脆如蝉蜕的燥火,轻轻裹进木芙蓉朝露般的温柔里去。

霜桑叶与蜜枇杷:

草木润燥的阴阳术

叶承天的手探入药柜最上层的樟木箱时,腕间银铃轻响,惊落了箱盖上栖息的枯叶蝶。端午采的霜桑叶叠得齐整,经三伏日头暴晒后,叶面凝着层薄如淡雪的白霜,指尖抚过叶脉时,那些结晶般的粉粒便簌簌落在青布袖口,像谁把初降的秋露碾成了碎玉。他对着光举起叶片,锯齿边缘的白霜在光束里浮动,恍若整枚叶子披着月光的鳞甲,连经络间都流淌着秋金之气——那时节他总在黎明前踏露上山,看晨雾未散的桑枝上,每片新叶都托着珍珠似的露,待日头蒸干水汽,便将这天地精华酿成了叶面的霜。

新收的枇杷叶搁在竹筛里,墨绿的叶面还带着山雨的潮气。叶承天取来鹅毛翎笔,笔尖轻轻扫过叶背的绒毛,那些细如蛛丝的软刺便纷纷飘落,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如同替叶片褪去了夏日的粗粝外衣。蜜炙时用的是云台百花蜜,琥珀色的糖浆在陶锅里咕嘟冒泡,他持竹筷夹着枇杷叶逐一浸染,蜂蜜裹住叶片的刹那,墨绿便化作半透明的金箔,边缘还挂着晶亮的糖丝,像给每片叶子镀上了层温润的光膜。药香混着蜜甜漫出窗棂,引得檐下筑巢的燕子歪头轻啄,尾羽划过晾在绳上的蝉蜕,出细碎的清响。

最妙的是那粒云台野山蜂的蜂房,悬在梁上时便像朵风干的金色莲蓬,六边形的孔洞里嵌着琥珀色的蜜蜡,有的还凝着米粒大的蜂蜜,在光线里折射出七彩光晕。叶承天用竹镊子小心取下,指腹掠过蜂房表面,触到那些精密的纹路时,忽想起去年在云台深处见过的野蜂巢——悬在老槐枝头,被晨露浸润的蜂蜡透着蜜色的光,工蜂振翅的嗡鸣混着槐花香气,织成张透明的网。此刻掰下三粒蜂房放入陶碗,残留的蜜蜡遇热微微软化,黏在指节上像沾着凝固的阳光,孔洞深处还藏着几星未及清理的花粉,恍若封存了整个夏天的芬芳。

煎药用的“蝉纹壶”是他亲手从云台陶窑寻来的,赭红色陶土上刻着细如丝的蝉翼纹,壶嘴蜷曲如蝉喙,握在掌心时,凹凸的纹路正合虎口的弧度,仿佛这陶土早与他的手骨有了默契。他舀来山泉水注入壶中,霜桑叶在水里舒展开来,白霜渐渐溶于清冽的水色,像春雪化进溪流;蜜炙枇杷叶浮在表面,金箔似的叶片映着壶身的蝉纹,倒像是秋蝉振翅掠过水面,惊起圈圈温润的涟漪。当三粒蜂房投入时,蜜蜡遇热融化,拉出细长的丝,将水中的叶片与蜂房孔洞连缀成网,恰似山野间蛛丝黏着晨露,网住了整个秋日的清润。

“陶土性温,能敛桑叶之燥,又缓枇杷之寒。”叶承天将蝉纹壶搁在红泥小炉上,松枝燃烧的噼啪声里,陶壶表面渐渐泛起潮热的光,蝉翼纹路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恍若有无数透明的蝉正从壶身振翅欲飞。他望着壶嘴冒出的白气,想起《千金方》里的字迹在竹简上蜿蜒,那些千年之前的医理,此刻正化作壶中翻涌的药汁——霜桑叶吸足了秋金之气,在陶土的温怀里褪去锐利,化作润肺的甘霖;蜜炙枇杷叶裹着蜜的柔,将寒凉酿成了绕指的绵;蜂房的孔洞本是蜜蜂通幽的小径,此刻借蜜蜡的润,正一点点化开喉间的滞塞。

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照见壶身上的蝉纹投在青砖地上,随火苗跃动而舒展收缩,竟像是活了过来。叶承天用竹筷轻轻搅动药汁,霜桑叶的白霜已完全融尽,水面漂着几星蜜蜡的金,与蜂房孔洞中渗出的琥珀色缓缓交融,形成绸缎般的纹路。虎娃趴在母亲膝头,望着这陶壶上的蝉影与药汁里的金箔,忽然觉得喉间的滤泡不再像蝉蜕的斑点,倒像是被这壶中蒸腾的草木之气,温柔地敷上了层带着阳光味道的蜜——就像叶大夫说的,这陶土的温,原是要在寒凉与燥烈之间,搭座让阴阳得以漫步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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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药香漫过医馆的竹帘,檐角的铜铃恰好被山风撞响,惊落了沾在蝉蜕上的最后一片梧桐叶。蝉纹壶里的药汁咕嘟作响,将霜桑叶的清、枇杷叶的润、蜂房的通,全熬进了陶土的温柔里,那些在暑秋交界时纠缠的燥与寒,终将化作这壶中流转的琥珀色液体,顺着温热的药香,轻轻渗入虎娃幼嫩的肌理,如同山涧融雪,在干涸的河道里,重新漫出清润的泉。

虎娃捧着粗陶碗,琥珀色的药汁还腾着细白的雾,碗沿沾着几星蜜蜡的金,在秋阳下像凝固的光斑。叶承天的指尖捏着半片蝉蜕,薄脆的壳儿泛着透明的金褐,尾部还连着点未去尽的柳树枝,树皮上的苔痕与蜕衣的纹路在光影里叠成天然的符。当药汁滑过喉咙时,虎娃忽然觉得有片羽毛般的清凉从胸骨漫开,紧接着蝉蜕的薄翅轻轻扫过后背——那触感像山风掀起夏末最后一片荷瓣,又似晨露从蛛丝上滚落,碎成点点微光。

“蜕衣法要借蝉蜕攀树升鸣的性子。”叶承天的声音混着檐角铜铃的清响,蝉蜕的边缘划过孩子肩胛骨间的皮肤,原本泛着浅红的脊背竟慢慢浮出淡金色的蝉影,翅脉的纹路与蜕衣上的网状结构分毫不差,仿佛有只透明的秋蝉正从肌理深处振翅欲飞。虎娃的咳嗽声忽然轻了,像被露水打湿的蝉鸣,尾音拖出丝缕的清润,母亲搁在他腰间的手触到后背的皮肤渐渐褪去燥热,只剩蝉蜕扫过的轨迹上,留着薄荷般的微凉。

案头的木芙蓉开着朝颜花,清晨刚摘的花瓣还凝着豆大的露珠,浑圆的水珠缀在粉白的瓣尖,像美人垂泪时胭脂融了晨霜。叶承天指尖拈起一朵,花瓣立即在掌心蜷成小杯,露珠便顺着脉络滚进他掌纹,映出细碎的虹光:“你看这朝颜花,吸了整夜山岚的阴气,晨露里裹着的全是云台深处的清润。”他将花瓣浸在青瓷碗里,清水立即洇出淡粉的涟漪,恍若朝霞碎在了玉盘里,那些露珠融入水中时,竟让整碗水都泛着珍珠母贝的柔光。

“明日卯时初刻,带孩子来采花瓣。”叶承天用蝉蜕尾端轻点虎娃手腕的寸关尺,脉象里的躁动感已弱如秋蝉收翅前的颤栗,“那时分花瓣刚展,露珠未曦,阴气最足,正好润他喉间的燥火。”说着忽然将沾了药汁的蝉蜕搁在窗台上,阳光穿过薄翅,在砖地上投下透明的影,与虎娃后背未褪的蝉影遥相呼应,倒像是从他体内蜕出的半缕燥气,正借着这蜕衣的形制,慢慢散入秋阳里去。

虎娃低头望着碗底的花瓣残渣,蜜炙枇杷叶的金边在汤水里舒展,像浮着的小金鱼尾。当他咽下最后一口药时,蝉蜕恰好被山风掀起,薄翅擦过他烫的耳垂,带来一丝清凉——那感觉不似医者施术,倒像是自然界的生灵在轻轻触碰,借着重生过十七次的蝉的蜕衣,将肺腑间的燥邪都诱进透明的翼鞘里。母亲伸手替他擦嘴时,现虎娃后背的蝉影已淡如晨雾,唯有指腹抚过的皮肤下,还留着极细的纹路,像谁用露水在幼嫩的肌肤上,画了道引邪外出的秘径。

医馆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叶面的蝉蜕斑点在地面投下碎金般的影,与窗台上那半片蜕衣的影子重叠。叶承天将木芙蓉的朝颜花滤进细颈瓷瓶,露珠在瓶口凝成串,顺着瓶身的莲纹往下淌,恍若整瓶都盛着秋日晨间的雾霭。虎娃趴在母亲肩上,望着先生手中的瓷瓶,忽然觉得喉间的滤泡不再像黏着的蝉蜕,倒像是被朝露浸润的木芙蓉花瓣,正随着药汁的温润,一瓣瓣舒展开来,露出藏在最深处的,属于孩童的清润啼音。

当暮色漫进窗棂时,蝉蜕的影子已缩成案头的一点金,虎娃的咳嗽声终于歇了,像最后一只秋蝉找到了栖身的枝桠。叶承天望着檐角悬的木芙蓉花串,朝颜花瓣在晚风里轻轻摇晃,露珠早已蒸,却留下淡淡的粉痕,如同顺应天时的医者,在暑秋交界的缝隙里,用草木的精魂与虫蜕的灵韵,为小小的身躯织了件透明的护衣——让那些藏在肺窍里的燥火,都随着蝉蜕的升浮,化作山岚间的一缕轻烟,散进这顺应阴阳的疗愈之境。

梧桐子与槐米茶:

树荫下的护嗓方

母亲指尖捏着蓝印花布的角,粗麻布纹里渗着淡淡的焦气,抖开时簌簌落下几粒碎渣——炒焦的梧桐子在布包里挤成深褐色的团,像被秋阳烤糊的蝉蜕。叶承天接过时,指腹触到外壳硬得脆,焦黑的表皮下透着死沉的暗,凑近细闻,本该有的草木清香被烟火气绞成了涩苦,倒像是山火过后焦枯的树皮。虎娃躲在母亲膝头,喉间还留着吃了梧桐子后的紧绷感,像有片烤焦的树叶黏在嗓眼里,每咽口水都扯得生疼。

“炒炭要留三分生息。”叶承天拈起一粒搁在白瓷碟上,指腹轻轻一碾,焦壳竟纹丝不动,“老辈人说‘见黑不见焦’,黑是暑气收束的正色,焦了便断了草木的经络。”他转身从竹编药篓里取来新收的槐米,七月初七采的花苞还凝着未褪的青碧,五瓣花萼裹着嫩黄的蕊,竟真如微缩的北斗七星,柄端还沾着点晒干的晨露,在光线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晕——那时节他总在破晓前登云台,看槐树枝头坠着的花苞,像星星落进了绿云里,待辰时三刻暑气初盛,才摘下这集了半日阳气的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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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米生在暑月,得火而能泄火。”他将槐米与焦梧桐子同置陶砂锅里,青碧与焦褐在砂粒间错杂,倒像是夏末的浓荫里落了几片烤焦的叶,“梧桐子本润,炒过则偏燥,却要借槐米的暑气化开燥结——就像蝉鸣最烈时,必得有梧桐叶织的荫,方能消了声里的火气。”说着取来竹制的“蝉翼铲”,薄如蝉翅的铲面在锅里翻动时,槐米的青气渐渐漫出,裹着焦梧桐子的涩,竟慢慢酿成了清苦里带着回甘的韵致,砂粒摩擦的沙沙声,倒像是秋蝉在叶间振翅,惊落了枝头的星子。

母亲盯着陶砂锅里翻卷的药材,见焦黑的梧桐子表面渐渐泛起暗红,像被槐米的青气煨出了血色,而槐米的花苞竟微微绽开,露出嫩黄的蕊丝,在热气里舒展如星芒。叶承天适时撤去火候,将炒好的药末倒在竹筛里,槐米的香混着梧桐子的微涩,竟比单炒时多了份清润,如同山雨过后,焦土上又冒出了新绿的芽。“此刻梧桐子的燥气借槐米的阳热化开,润性却得了保全。”他用竹筷挑开一粒炒好的梧桐子,内里呈浅褐色,还留着未全熟的青心,“就像人在暑燥里,既要散了外火,又得护着体内的津液,须得这般刚柔相济。”

虎娃忽然伸手去摸竹筛里的槐米,指尖碰到花苞时,五瓣花萼轻轻张开,嫩黄的蕊落在他掌心,像颗迷你的星星。母亲想起方才孩子吃焦梧桐子后嗓子紧的模样,此刻看叶承天将两种药材炒得恰到好处,焦而不枯,润而不腻,忽然觉得这医理竟如四季轮转——暑热盛时自有槐树开花收火,秋燥起时便有梧桐落叶润喉,连小小的药材配伍,都暗合着蝉鸣与树荫的相生之道。

檐角的铜铃忽然响了,带起的风里混着炒药的清香,吹得窗台上晾着的蝉蜕轻轻颤动。叶承天将炒好的药末装入细颈瓷瓶,槐米的北斗状花蕊在瓶中隐约可见,与梧桐子的焦褐相映成趣,倒像是把整个夏秋之交的节气密码,都封进了这小小的容器里。虎娃接过母亲递来的温水送服药末时,喉间不再有灼痛,反而泛起槐米的清润,像含着片带露的槐叶,而那份焦香里的回甘,正似蝉鸣穿过树荫,滤去了燥烈,只余清响在喉间轻轻回荡。

暮色漫进医馆时,陶砂锅里的余热还在烘着残留的药香,母亲望着叶承天整理药柜的背影,见他将槐米与梧桐子的配伍记在竹简上,墨迹在残阳里泛着金黄,忽然明白为何老赤脚医的焦梧桐子会让孩子嗓子紧——原来草木的药性里,藏着的不仅是寒热温凉,更是天地间此消彼长的韵律,就像蝉必须借蜕衣才能重生,药材也须得遇着懂它们的人,才能在水火相济里,熬出那味顺乎自然的良方。

阿林握着蝉纹研钵的檀木杵时,腕间银镯轻磕陶壁,惊飞了沾在杵尖的槐米细粉。端午时采的槐米本是青碧中裹着嫩黄,经晒干后却凝着星辉般的金斑,与炒过的梧桐子焦褐碎粒在钵中错杂,像把夏末的晨昏揉进了同一个磨盘。木杵碾动时,槐米的清苦混着梧桐子的微涩在空气中漫开,细粉簌簌落在蝉纹凹槽里,竟与纹路严丝合缝,恍若这陶钵生来便是为了盛纳这般草木精魂。

“轻些,莫碎了槐米的星芒。”叶承天站在案前切蜂蜡,琥珀色的蜡块在暖光里泛着蜜色的光,刀刃划过处,蜡屑如落英般坠入青瓷碗,“蜂蜡要取野山蜂封巢的老蜡,经三冬霜雪凝了温润之气。”他将瓷碗搁在红泥小炉上,看蜡块慢慢融成金箔似的液体,表面浮着几星未滤净的花粉,恰似夜空中缀着的碎钻。阿林此时已将药粉研得极细,槐米的青金与梧桐子的赭褐在钵中绞成云霞,轻轻一吹便腾起细雾,落在蜂蜡液里时,竟如晨露裹住沙粒,渐渐聚成温润的团。

“护嗓糖要做成蝉翼的薄。”叶承天取来梨木模子,凹槽里刻着半透明的蝉蜕纹,将蜜蜡药团填入时,琥珀色的糖体恰好嵌进翅脉的纹路,边缘还挂着晶亮的蜡丝,像给每块糖都披了件会化的蝉衣。虎娃趴在案边看时,见模子里的糖块在阳光里透着光,能看见细碎的槐米蕊丝悬浮其中,恍若捉到了凝固在糖里的秋阳。母亲接过刚成型的糖块,指尖触到表面的蝉纹凹凸,忽然想起方才叶大夫说蜂蜡能裹住药粉,便如蝉蜕护着幼蝉脱壳,让那清润的药性顺着喉间慢慢化开。

绣着蝉纹的锦囊是新裁的月白绢,针脚细密如蝉翼的脉络,叶承天亲手往里头填晒干的木芙蓉叶——三秋采的叶片已褪成浅褐色,却还留着朝颜花的轮廓,叶脉间凝着的白霜似的粉,原是晾晒时沾了晨露的精魄。“夜里枕着,山风会从窗缝里灌进来。”他将锦囊边角的流苏理顺,穗子上串着的小蝉蜕跟着轻晃,“木芙蓉叶吸了夜露,便会把藏着的润气蒸出来,像给喉咙敷了层带着月光的纱。”

虎娃母亲捏着锦囊凑近鼻尖,淡苦的药香里竟混着若有若无的甜,像是木芙蓉花谢后,把整个秋日的清润都封进了叶脉。她看见叶承天往柜里收剩下的木芙蓉叶,叶片在竹筛上投下的影子,竟与窗台上晾着的蝉蜕重叠,恍若草木与虫蜕早已约好,在这医馆的晨昏里,替人间的孩童织就护嗓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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