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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魂河上的赌命(第1页)

身后,是如同炼狱般燃烧、枪声与爆炸声交织的村庄。那片我们曾短暂寄予希望,希望能获得片刻喘息和补给的土地,转瞬间变成了一座吞噬生命的屠场。前面,是无边无际、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丛林,充满了未知和更加深沉的恐惧。

我们如同被猎犬追赶到绝路的兔子,不,连兔子都不如,更像是被从热锅里捞出来,又一头栽进了冰窟窿里的蚂蚱,除了拼命地、盲目地往前逃,根本没有任何方向和选择。

“快!跟上!都他妈的别掉队!”刀疤脸嘶哑的吼声在黑暗中回荡,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边胡乱地朝着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也可能只是对着空气)打着短点射,一边粗暴地推搡着那些因为恐惧和疲惫而脚步踉跄的战士。

树枝抽打在脸上,留下火辣辣的伤痕;锋利的茅草割破了裸露的皮肤;脚下的藤蔓和树根不断地绊倒我们,又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挣扎着爬起。汗水、血水(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战友的)、泥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全身,狼狈得不成样子。

混乱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的,只知道机械地迈动着双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骨生疼。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丛林里特有的、腐烂的、令人作呕的潮湿气息。

我不敢回头看,不敢去想刚才生的那些惨状——那个拿着砍刀、面目狰狞扑向张大鹏的妇女,那个身上绑满炸药、眼神麻木冲过来的中年男人,还有那些在睡梦中或毫无防备下就被子弹撕碎的战友……尤其是被我们无奈抛弃在村口的、生死未卜的张大鹏,他那痛苦呻吟的样子,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

这他妈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它不仅仅吞噬生命,更在吞噬人性!它把所有人都变成了野兽,或者……连野兽都不如!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那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逐渐变得遥远、模糊,直到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刀疤脸才终于喘着粗气,嘶哑地喊了一声:“停……停下!找……找地方隐蔽!快!”

我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瘫倒在潮湿的、散着霉味的落叶堆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短暂的死寂。

只有此起彼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的丛林里回荡。偶尔,还会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

恐惧,在稍微停歇下来后,如同潮水般更加汹涌地将我们淹没。我们逃出来了,但我们逃到了哪里?周围是什么环境?敌人会不会追上来?我们还能活多久?

一个个问题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每个人的神经。

刀疤脸挣扎着爬起来,他摸出怀里那半包被汗水浸湿的“大前门”,手指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半天没找到火柴。一个老兵默默地递过火柴,给他点上。

他猛吸了一口,尼古丁似乎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环顾四周,借着依稀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微弱的月光(如果今晚有月亮的话),打量着我们这些残兵败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本我们连队穿插出来的时候,虽然也经历了几次小规模战斗,但至少还有百十号人。可现在……粗略地数了数,还能站着的、喘气的,加上我自己和刀疤脸,竟然……竟然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

将近三分之二的弟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在了刚才那个该死的村庄里!

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地砸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刀疤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狠狠地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碾灭,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一群杂种!”

没人说话。说什么呢?愤怒?悲伤?恐惧?所有的情绪在巨大的伤亡和绝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清点……清点伤员!检查……检查弹药!”刀疤脸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疲惫。

清点的结果更是让人绝望。除了张大鹏被留下,刚才的突围中,又有五六个弟兄受伤,大多是枪伤,在缺乏药品和干净水源的情况下,感染几乎是必然的。而弹药,经过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激战和胡乱的还击,更是雪上加霜,平均下来,每个人剩下的子弹,恐怕已经不足一个基数了。手榴弹?更是几乎消耗殆尽。

食物?水?早就没了。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弹尽粮绝,孤立无援。

“排长……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石头靠在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都在抖。他刚才也差点被流弹击中,幸亏被我拉了一把。

刀疤脸没有立刻回答。他蹲在地上,用匕在泥地上胡乱地划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丛林里的蚊虫嗡嗡地围着他打转,他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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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待在这里!天亮后,这里肯定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走!找到一条河!顺着河往下走,也许……也许能碰到我们的人,或者找到出去的路!”

这是目前看来,唯一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在完全迷失方向的丛林里,河流往往是生命线,也是唯一的参照物。

“可是……往哪儿走才有河?”有人茫然地问道。

“我刚才逃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这边有水声……”刀疤脸指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其实他自己也根本不确定,“不管了!就往这边走!所有人,还能动的,互相搀扶着!伤员尽量照顾!走!”

没有选择,也没有质疑。残存的我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刀疤脸指示的那个未知方向,继续跋涉。

这一次,气氛更加压抑,更加绝望。队伍拉得很长,几乎不成队形。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地走着,除了沉重的喘息和伤员偶尔出的呻吟,再没有其他声音。恐惧和疲惫像两条巨大的蟒蛇,死死地缠绕着每一个人,慢慢地吸干我们最后一点力气和希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开始蒙蒙亮。我们似乎一直在沿着一个下坡的方向走,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泥泞湿滑。渐渐地,一阵隐隐约约的、持续不断的“哗哗”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

“水声!是水声!”走在前面的老周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猛地一振!如同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日的旅人听到了驼铃声一般,求生的本能让早已麻木的身体里,又重新涌出了一丝力气!

我们加快了脚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拨开最后一道浓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汹涌的大河,出现在我们面前!

河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土黄色,水流异常湍急,卷起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咆哮着向下游奔腾而去。河面很宽,目测至少有一百多米,对岸是连绵起伏的、笼罩在晨雾中的墨绿色群山,看起来遥远而又陌生。

“是……是南溪河?”刀疤脸看着眼前这条大河,喃喃自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南溪河是红河在中国境内的主要支流之一,下游流入越南老街省。如果真的是南溪河,那意味着我们可能离边境线或者某些重要的交通线不远了。

但眼前的景象,很快就将这点微弱的希望击得粉碎。

河岸边,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钢筋和焦黑的木头残骸——那显然是一座桥梁被彻底炸毁后留下的痕迹。河面上,看不到任何可以渡河的船只或者工具。湍急的水流和隐藏在浑浊河水下的暗礁、漩涡,让任何试图徒步或者游泳渡河的想法都变成了自杀。

我们,被这条“断魂河”拦住了去路!

前有大河阻断,后有(可能存在的)追兵威胁,我们再次陷入了绝境!

队伍里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冰点。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被眼前这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浇灭。几个精神比较脆弱的战士,甚至瘫坐在地上,出了绝望的呜咽。

刀疤脸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沿着河岸来回踱步,焦躁地观察着河水和对岸的地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排长……怎么办?”老周走上前,声音干涩地问道。

刀疤脸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湍急的河面,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

“怎么办?”他嘶哑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猛地一挥手,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决定,“扎筏子!我们砍竹子,扎筏子!强渡过去!!”

“扎筏子?强渡?!”所有人都被他这个疯狂的想法惊呆了。

“排长!这水太急了!河里肯定有暗礁!竹筏根本撑不住!”猴子忍不住反驳道,“而且,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去砍竹子扎筏子?万一敌人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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