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郁澜陪着母亲郁夫人练字闲谈,满怀深情地追溯起外祖母嘉庆长公主的旧事来。
“皇上在曾提及了外祖母,然而皇上却偏要我称他为表舅。娘,你说别不别扭?”
郁夫人闻言,轻声细语道:“皇上对你外祖母并无太多的亲近,让你称呼他为表舅,你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郁澜心下自然了如指掌,景仁帝让她称呼表舅,实则是在朝臣面前展示其度量非凡。
然而,她更为忧心的是嘉庆公主府的安危。
“母亲,不如您亲自执笔,给外祖母写一封信,无论如何,将当前的局势详细告知,总是明智之举。”
郁夫人微微沉吟,随即点头道:“行。”
郁澜擦了一遍青瓷笔洗,将墨锭轻轻搁在砚台边。
郁夫人执笔的手悬在信笺上方,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晕开朵墨梅。
“外祖母若见信,定要日夜悬心。”郁澜指尖抚过鎏金镇纸,“圣上既当众让女儿唤表舅,倒不如让外祖母早作打算。”
郁夫人笔锋微滞,字迹在“嘉庆长公主亲启”处洇出重痕。
她何尝不知景仁帝的虚情假意,当年母亲自请离京时,御赐的“忠贞”牌匾至今还悬在永州老宅正堂。
“你祖母的顾虑……”话未说完,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
郁夫人迅速将信笺反扣,待看清是廊下扑棱的画眉,才松了紧绷的肩线。
郁澜接过笔添了句“澜儿问外祖母安”,墨香混着母亲袖间的沉水香,恍惚又见前世永州来报丧的驿马。
那时外祖母棺椁上盖着的,正是景仁帝亲赐的明黄绸缎。
光阴似箭。
郁澜并未等到外祖母的回信,却是等来了射艺考核的日子。
校场东角的箭靶新刷了朱漆,郁澜摩挲着扳指上的缠枝纹。
魏知虞被几个贵女围着,石榴红的骑装衬得她愈发张扬:“今年礼部请的是北境来的教头,最厌花架子。”
许琳懿踩着辰时末刻的鼓点入场,鹿皮护腕擦过郁澜肩头:“郁四姑娘今日这身月白骑装,倒比箭翎还利落。”
她身后跟着的裴霖左臂仍缠着细布,秋猎时的箭伤结着暗红痂痕。
“第六位,郁四姑娘。”
随着裁判唱号,郁澜轻夹马腹,手握弓箭,正式上场。
就在众人喧嚣之际,忽闻一声低语响起:“世子陪同辛夷前辈莅临观赛了。”
然而,场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即便是平日里容色绝艳的端王世子裴戬,也在这人潮中失去了往日的显眼,连郁澜也未能及时发现他的踪影。
当轮到郁澜进行考核之时,她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心思却看别人。
移动靶转轴咯吱作响,郁澜扣弦的指节发白。
第一箭擦着红心掠过,惊起看台一片低呼。
第十箭离弦时,观礼席传来茶盏碎裂声,她收势回望,正撞上裴戬若有所思的目光。
辛夷舍吾站在几步开外打量着校场中的郁澜,捻着胡须笑道:“这便是圣上提过,顾辞手把手教导的那位女弟子?”
裴戬目光仍落在箭靶方向,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