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世子始终能保持这份豁达。”顾辞的话语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屡次三番的试探他对郁澜的态度,这种行为早已让对方感到不耐。
“告辞!”
裴戬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却未发一言,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口。
……
春阳斜照在青砖花墙上,郁澜提着杏红裙裾蹲在蝴蝶兰圃边,釉青小剪利落剪断过密的气根。
顾夫人扶着竹编矮凳看她分株移栽,忽而笑道:“四姑娘这手活计,倒似在花田里浸了十年八载。”
“让夫人见笑。”郁澜将分好的兰株埋进腐叶土里,腕间翡翠镯碰着陶盆叮叮作响,“早些年跟着庄头娘子学过些皮毛,后来觉着侍弄花草最是静心。”
说着用绢帕裹住带刺的老根轻轻按压,动作比绣娘引线还细致。
顾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寻常贵女多爱琴棋书画,这般肯沾泥带土的倒是稀罕。她看着少女鼻尖沁出的薄汗,忽然想起永州别院里那株二十年未开的垂丝海棠。
“等这几株蝴蝶兰抽了新芽,四姑娘定要带两盆回去。”顾夫人说着往土里添了把骨粉,“就当是谢你上回教的海棠催花术。”
郁澜颊边梨涡倏地漾开:“那澜儿可要日日来盯着它们长。”
绢帕扫过顾夫人袖口时沾了缕沉水香,恰如她此刻不着痕迹的亲近。
为着顾辞,便是要她与整园草木套近乎也甘愿。
春风吹落榆钱粘在石阶缝隙,顾夫人望着攀在花架上的忍冬藤,忽然轻叹:“阿辞幼时抱着生母留下的花锄哭睡在暖阁,如今倒是再不肯碰这些相思之物。。。。。。四姑娘觉着他话不多性子冷,实则是个心热的……”
“顾公子是玉韫珠藏。”郁澜突然截住话头,染着泥渍的指尖无意识摩挲陶盆边缘。
那日顾辞策马穿过闹市,随手接住坠楼稚子的模样,可比这满园春色灼眼得多。
就在这时,斜后方忽有脚步声传来。
郁澜转身时,正见顾辞立在忍冬花荫下,鸦青襕衫被春风鼓得猎猎作响,也不知立了多久。
“顾公子。”她慌忙要起,却忘了裙裾还压在陶盆下。青瓷碎裂声里,顾辞已伸手托住她肘弯。
掌心温度隔着轻纱透进来,惊得蝴蝶银簪坠进腐殖土中。
“当心。”他收手时袖间落出个靛蓝布包,“从兰陵带的紫檀木雕,四姑娘拿去玩。”语气淡得像在说晨间多用了半碗粥。
郁澜抱着包袱呆立原地,直到马车驶过朱雀桥才醒神。
金丝楠木匣里整齐码着七块带香料的木料,最底下躺着个三寸高的箭袖少女木雕——飞云髻缀着碎玉,弯弓时脖颈绷出的青筋都纤毫毕现。
“这分明是四姐姐!”郁潇凑过来,鬓边红玛瑙坠子晃个不停,“上月春猎你三箭射落红绸的模样,顾公子竟刻得这般栩栩如生!想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郁澜用素帕裹住木雕的动作比捧初生雀儿还轻。
檀香混着车帘外飘进的槐花香,熏得她想起顾辞雕琢时的模样——烛火舔过修长指节,木屑纷纷落在夜行衣摆,或许还沾着追查桑首辅税银案时染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