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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澜接到信已是三日后。
素笺上“悦文坊”三字墨迹未干,她盯着窗棂外扑簌簌的落花,将信纸在烛火上燎成灰烬。
这次尹佳慧亲自候在朱漆大门前。
暮春的日头照在她鬓边点翠簪上,晃得郁澜眯了眯眼:“尹姐姐。”
“进去吧。”尹佳慧避开她伸来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待会儿问什么便答什么,莫要逞强。”
密道石壁渗着水珠,寒意透过绣鞋往骨头缝里钻。
郁澜数着脚下青砖,第三十七步时闻到檀香混着铁锈味。她忽然想起前世兄长下葬那日,棺木上也飘着这种香。
“咔嗒”一声机括响,密室门开。
裴戬玄色锦袍上的蟒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郁澜后背渗出冷汗,指尖掐进掌心——果然是他。
“坐。”裴戬指尖敲在紫檀案角,震得玉板笺簌簌作响。那是她前日写给尹佳慧的养颜方子。
郁澜盯着案上摇曳的烛芯。
前世她追查兄长死因时,在尹府账本里见过“百里雪”的茶税单子。这种贡茶除了宫里,只有端王府年节能得三斤。
“民女愚钝,不知世子想知道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冰。
裴戬忽然轻笑,鎏金护甲划过方子上“珍珠粉二钱”的字迹:“四姑娘可知,这方子若添一味朱砂便是剧毒?”
郁澜瞳孔骤缩。前世梁神医递方子时说过,此方暗合五行相克之理。
她为显诚意原样誊抄,却忘了当世能看破这关窍的还有裴世子!
“神医梁牧雨十八年前葬身火海。”裴戬突然倾身,烛光在他眸中跳成两点鬼火,“四姑娘从何处得的方子?”
密室骤然死寂。
“世子既然查过民女,”郁澜抬眸迎上那道视线,“就该知道我与梁神医从无交集。”
“哦?”裴戬剑眉一轩。
青烟在狻猊炉中打了个旋,郁澜盯着裴戬腰间新换的玄铁螭纹佩,指甲掐进掌心才止住颤抖。
“世子想让我替你找梁神医?”郁澜将茶盏搁在嵌螺钿的紫檀案上。
裴戬用银刀裁开密信的手顿了顿,刀刃映出他眉间新添的伤痕:“上月十五,有人见他在幽州官道酒肆煮雪烹茶。”
郁澜抿了抿唇,拢了拢袖口的冰裂纹:“若是我不愿呢?”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弩箭上弦的咯吱声。
“郁四姑娘最懂审时度势。”裴戬吹落刀锋上的纸屑,露出袖中半截绷带。
更漏声里,郁澜数着裴戬翻动密函的次数。当第七张洒金笺被投入炭盆时,她终于开口:“梁神医踪迹不定,便是陛下亲征也未必寻得到。”
“半年。”裴戬突然用银刀挑起她腰间双鱼佩,“叮”地一声割断丝绦,“我只给四姑娘半年的时间,我需要梁神医破解牵机散。”
“世子要的当真是牵机散解药?”话一出口便悔青了肠子——她知道的越多,想脱身可就难了。
郁澜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平静如常:“民女愿为世子效力,只求世子将来在晋国公府的事上…”她顿了顿,“能留三分余地。”
裴戬执笔的手悬在宣纸上,墨汁滴落晕开桑首辅的名字:“告诉你父亲,明日早朝不必为桑首辅求情。”
郁澜猛地抬头。
前世此时父亲因替桑首辅陈情触怒圣颜,被罚闭门思过三月。原来这桩祸事,早在半年前就已埋下引线。
“世子…”她话音未落,一方素帕已掷在案头。
裴戬倚着太师椅打量她:“擦干净,省得尹姑娘以为我欺负人。”
铜镜映出张绯红的脸。
唇瓣被咬得艳若丹朱,眼尾洇着未干的湿痕,倒真像话本里承欢后的模样。
郁澜攥着帕子冷笑,前世同床共枕三年,也没见他有这般“体贴”。
“姑娘!”襄苧迎上来时,她颈间红痕还未褪尽。
小丫鬟急得要哭,被她按着手背摇头:“不过是被野猫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