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郁澜系上狐裘正要告辞,又折回来看那几株红梅。
花开得艳,倒衬得满山素白失了颜色。她踮脚折了几枝,再叩门时,裴戬正倚着窗棂拭剑。
“搁瓶里养着,屋里也添些活气。”郁澜举着花枝往他跟前送。
寒光一闪,剑锋堪堪擦过她指尖,削落几片花瓣。
“开不了两日的东西,何必费心。”裴戬还剑入鞘,忽然抬手。
郁澜下意识后退,却见他指尖拈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鬓边的红梅。
“有这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找梁神医。”他随手碾碎花瓣,殷红汁液染在苍白的指腹上,“在我这儿,虚情假意换不来好处。”
郁澜把花枝往怀里拢了拢:“世子教训的是。”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嗤笑,她咬住下唇加快脚步。
山道上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声,怀里的红梅幽香浮动,倒比来时路上更浓烈几分。
……
马车刚过晋国公府垂花门,郁澜便盯着怀中红梅出神。
裴戬拂落花瓣时指尖的温度犹在,可那双凤眸里分明凝着霜雪——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偏今日逾了矩。
“姑娘瞧这花多艳!”襄苧捧着青瓷瓶过来,“奴婢这就用水玉瓶养着。”
郁澜却按住她手:“且搁着罢,母亲可在荷亭园?”
“二姑娘诊出喜脉,夫人与大夫人去魏府看望了。”襄苧话音未落,郁澜已掐紧帕子。
是了,前世便是这年深冬,二姐郁汐诞下魏府嫡长孙,从此在婆家站稳脚跟。
猩红梅瓣映着窗纸,倒像团灼灼烈火。
郁澜忽觉困倦,连晚膳都未用便倒进锦被。
梦里太白山下的木屋暖香袭人,顾辞的手掌烙在腰间,窗外风雪呼啸也盖不住缠绵水声。
惊醒时亵衣尽湿,她慌得连灌两盏凉茶——这身子近来愈发丰盈,莫不是重生后二次发育了?
次日,郁潇裹着狐裘来串门,见到案头红梅惊呼:“四姐姐快扔了!裴世子说这叫罗浮梦,沾了要起红疹的!”
说着露出腕上红斑,“前日霖姐姐碰了,整宿痒得睡不着。”
郁澜指尖一颤。难怪昨日裴戬要亲手拂花,原是存着这份算计。
面上却浅笑:“倒是我眼拙,白费世子苦心。”
“要我说,世子待自家人真是没得挑。”郁潇哈着白气,“霖姐姐上月打碎御赐琉璃盏,还是世子连夜寻匠人修补。”话到此处突然噤声,偷觑郁澜的神色。
郁澜拨弄炭火不语。
正沉默着,老夫人房里的翡翠来传话:“二姑娘害喜厉害,老祖宗让四姑娘初七带着院里的厨子去魏府。”
魏氏忙拦:“使不得!太医说阿汐闻不得油腥。”
话没说完被老夫人瞪回去:“澜丫头院里新来的江南厨子,最会做清爽糕点。”
魏氏轻轻安抚道:“母亲,您大可不必担忧,魏府那边对阿汐的照顾无微不至,哪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她现在食欲不振,偏偏只想品尝那些酸涩之味。”
老夫人听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这头胎怕是个小公子呢。”
魏氏只是微笑,并未言语。
“若是澜儿将来能像汐丫头一样争气,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郁老夫人再次叹气。
魏氏心中暗自思忖,虽然郁澜或许能嫁入一个不错的家庭,但要找到一个比自家女婿更为出色的郎君,根本没那么容易。然而,她嘴上却温言软语:“老祖宗,您尽管放宽心,澜儿的姿容才华,未来的夫君定然不会逊色。即便是宫中的皇子,与她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夫人轻轻叹息,皇子固然尊贵无比,但历代的皇位争夺却残酷无比,有几个能真正珍惜妻子?
他们都将妻子视为可以利用的棋子,甚至在必要时毫不犹豫地舍弃。
她实在不愿将孙女送入那吃人的狼窝之中。
……
魏府五进宅院飞檐相连,虽各立门户,门前青石巷却总见着往来的锦缎软轿。
郁澜踩着卯时晨露进垂花门时,魏知虞早候在紫藤花架下,湘色裙裾沾了露水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