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年摘下墨镜,望着远处飘扬的五星红旗,喉结微微滚动。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儿子,青年正怔怔望着停机坪上“北京欢迎您”的红色横幅,睫毛都没有眨动。
老爷子暗自叹气,生怕这个自幼养尊处优的少爷难以适应简朴环境。
他哪里知道,此刻何风云胸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眼前这片土地承载着他前世二十载记忆,如今跨越时空,重归故土,熟悉的气息一时让他眼眶发热。
“玉年兄!”
“元重!”
浑厚的呼唤声打断思绪。何风云抬眼望去,父亲正与一位中山装老者四手紧握。那人正是国家旅游局负责人宁元重,母亲宁叶英的嫡亲表兄。
“阿英,这些年……”宁元重转向妇人时,声音突然哽住。
宁叶英早已泪眼婆娑,望着血脉相连的亲人竟已两鬓斑白,千言万语都化作指尖颤抖。
“阿阳,来见过你舅父。”妇人拭着泪将儿子拉到身前。
何风云上前半步,九十度躬身:“舅父安好。”
“好小子!”宁元重重重拍打青年肩头,“你可是为祖国,做出了大贡献啊!”
众人客套完毕,宁元重引着队伍往接待处赶。谁料刚踏进京城涉外饭店大堂,迎面撞上个尴尬的难题——客房满了。
何家随行人员足有二十余众,偏巧这日饭店还接待着数批外宾团。前台经理擦着汗连连告罪,说实在腾不出空房。
“舅舅,要不让爷爷和父亲住这儿。”
何风云扫了眼大堂里金发碧眼的外宾:“我们这些年轻人另寻住处,机关大院或职工宿舍都成。”
“这……怕是不合适吧?”
宁元重余光瞥着正在与翻译交谈的何玉年。这位船王打着探亲旗号,实则也是应六机部之邀,洽谈万吨轮合作项目,随行团队里不乏航运专家与法务顾问。
“有我跟着大伙一起住集体宿舍。”何风云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爽利劲:“本家少爷都住得,旁人还能说什么?”
这话倒让宁元重眉头舒展。他抄起柜台上的红色电话机,三言两语将情况汇报上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听筒里传来解决方案,一间招待所即刻腾出两排平房。
临别时,何玉年把儿子拽到廊柱后,教育道:“那边条件不比港岛,你可别给我摆少爷架子。”
“阿爸放心。“何风云笑着钻进军用吉普,车窗摇下时补了句:“说不定我比您更习惯这种日子呢。”
车辆开启,他望着街边掠过的灰砖墙,恍惚想起前世九十年代乡间的红砖房。
那时村里通电还没两年,夏夜总伴着蛙鸣入眠。
几辆军绿色面何车,稳稳停在西直门外的青砖院落前。
何风云被分配至单人客房,屋内陈设在这个年代算得上体面。二十平米的房间配着独立卫浴间,这种规格通常只接待重要外宾。
他正整理行李时,门板传来叩击声。转身望去,穿藏蓝中山装的中年干部立在门框边,身侧站着个扎麻花辫的年轻姑娘。
“港岛来的贵客您好,我是招待所副所长陈建国。”
干部操着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按上级指示,这位是医学院的白晴同志,专门负责您在京期间的行程陪同。”
被点名的姑娘目光灼灼地打量眼前青年。
对方挺拔的身材格外醒目,修身黑风衣裹着高领毛衣,锃亮皮鞋与灰扑扑的地面鲜明对比,通身透着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矜贵。
“我是医学院派来的随行向导。”
白晴落落大方伸出手,腕间红头绳随动作轻晃。
看到眼前的人,何风云莫名感到有些印象,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是某个电视剧演员?
再定睛一看,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西游记里的女儿国国王嘛!
何风云虚握了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何风云。”
陈建国扶了扶眼镜框:“那你们先熟悉,所里还有接待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