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诺最近满脑子都是鉴宝节目。这天傍晚天色擦黑,他随手打开电视正巧赶上节目重播。镜头扫过琳琅满目的古董时,他忽然直起腰,屏幕里达芬奇真迹的鉴定价竟飙到一百五十万法郎,连专家都激动得声音发颤。
“哪怕只值十万……”他攥紧遥控器的手心渗出薄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妻子刚把热汤端上桌,就听见丈夫突然宣布明天要请假回乡下老宅。
次日天蒙蒙亮,卡里诺已经站在祖父留下的农场库房里。老弗兰克叼着烟斗靠在门框上,看着儿子把帆布掀得哗哗作响。
“你祖父那些值钱玉器早二十年就卖光了。”老人吐着烟圈提醒,却见儿子从柜底拖出两个褪色紫檀木匣。
“这些都是来自中国的吧,我要拿去鉴定试试。”
老人不屑摇头:“破铜烂铁罢了,能卖好价钱我早就卖掉了。”
然而,卡里诺已经抱着东西上了车,直奔电视台。
电视中心大厅里人流穿梭,多数人都带着鼓囊的包裹。卡里诺快步挤到队伍前头领了号码牌,把几件裹着绒布的藏品仔细码放进定制手推车,穿过旋转门进入主厅。
主厅左右分立着东方文物鉴定区和西洋古董鉴定区。西边展台前人头攒动,卡里诺却径直推车拐向东侧,他带来的物件都来自中国。
“劳驾先生,先填个登记表。”刚跨过东区门槛,穿灰制服的工作人员就递来牛皮纸本子。
“登记?”卡里诺捏着钢笔迟疑抬头。
“例行手续,确认藏品来源合法。”对方指指墙上贴着的规章告示。卡里诺看了一眼,刷刷签下名字。
鉴定区红木长桌后坐着七八位专家。除了陈启玄,还有几位戴老花镜的港岛老师傅——都是何风云动用人脉从海外请回来的行家。卡里诺率先捧出铜龙首,青铜表面还沾着未擦净的香灰。
陈启玄用鹿皮手套托起龙首,指腹摩挲过断裂的青铜纹路:“看形制像是旧时皇家园林的喷水机关,这类铜首市面流通价约一千法郎。“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不过具体还要看拍卖场竞价。”
卡里诺有些失望,尽管不是一笔小钱,但是跟预想的差太多了。他沉默着掀开推车里的防尘罩,露出另几件器物:“那这些呢?“
卡里诺刚亮出木盒,陈启玄瞳孔骤缩。那两个狭长木匣表面浮现金丝纹路,竟然都是金丝楠木。
这种专供皇室建造陵寝的极品木料,此刻竟被制成存放物件的容器。陈启玄指尖擦过温润木纹,防腐的沉香气味直钻鼻腔。究竟是何等宝物,值得用如此珍贵的材料储存?
长盒铜扣应声弹开。三卷泛黄宣纸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中。陈启玄屏息取出首卷,在檀木长案上徐徐展开。当“永和九年“四个字跃入眼帘时,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兰亭序摹本!
虽然不可能是王羲之真迹,但看这蚕茧纸的质地与双钩填墨的技法,至少是唐代宫廷摹本。陈启玄突然想起圆明园废墟里那八根刻满书法的石柱,当年乾隆为集齐兰亭摹本,甚至特造“兰亭八柱”来存放这些传世珍宝。
果然,他很快在卷尾发现了熟悉的瘦金体题跋,旁边还缀着董其昌的鉴藏印。第二卷展开时,扑面而来的则是乾隆模仿董其昌笔迹的临本。
第三卷画卷展开,泼墨云海中陡然腾起鎏金巨龙,龙爪撕开赤色日轮,整幅绢本竟隐隐透出朱砂光泽。陈启玄倒抽冷气——这分明是南宋陈容失传已久的《金龙破日图》!
他太清楚这位画龙圣手的价值。当年《六龙图》在佳士得拍出三亿天价,而眼前这幅被乾隆题满赞诗的画作,恐怕是陈容毕生最得意的杰作。御笔朱批密密麻麻挤在留白处,却不敢沾染龙身分毫,足见帝王对这幅画的珍视。
卡里诺急切地追问:“您看这些值多少?”
陈启玄努力平复心情:“都是真迹,乾隆爷御书房流出来的。”他特意咬重“御书房”三字,见洋人眼睛发亮,话锋突然一转:“可惜这位十全老人有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