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温澈森看着他,并没有打断。
「我就从窗户爬进去,在柜子里拿了药,我有如实填了登记表,填了我的名字和门牌号。只是第二天他们主动找上门,拿着枪,穿着制服,要控告我偷窃,说我私自把哨塔的药品给偷走了。我记得我把攒到的所有钱都留下了,就放在那个药盒里,我记得的。」
「但他们给监控给我看,监控里只有我爬进去的画面和走时的画面,我甚至冲回房间把空空的存钱盒子都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信。」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应绵说,「我那时候真的病得很厉害。记得在那之前妈妈已经找过负责管制的人很多次,他们只说得肺炎的人那麽多,药物分不过来,可那个药柜里有一整面一模一样的药。」
温澈森抓住了他的手,揉搓了一下他的手心。
一切说起来很简单,有人擅离职守,不在岗位,有人满嘴谎言,怕被追责,却先一步将错处最轻的应绵推了出去。
「後来我就背下了偷窃的这条罪名,附近的居民也都听说了,全部人都疏远我,虽然他们本来跟我就不亲近。」
应绵继续讲着,「後来有一次,大概是联盟系统的人来了,他们说要找一个人进雨林画地图。」
「自然是没人敢去,进雨林的人都很难活着出去,最轻都是染上传染病,也再没药给大家吃了。」
「於是他们便给了其他建议,可以匿名投票决定让谁进去,因为我有过一条罪名,所有被多数人投票选上了。」
「我看见他们都在观察我,他们都知道家里只有我和妈妈。」
应绵喘了口气,之後他就是在雨林过了两个多月出来,可谁都没想到他能活着出来,进去过雨林里面的人很多,想采集植物便宜售卖给实验所,又或者想去废弃的安全区基地搜刮什麽,每年都有人进去,每年都会死人,他进去几个月杳无音信,自然也以为他必死无疑。只是那外围营地的人一直都在,在等待着什麽,也让人觉得奇怪。
他出来之後,整个人意识不清,带进去的定位仪器在进到里面也被融了,没能同步记录。
「过了好几个月,在我意识恢复过来之後,就有人过来对我做心理评估,饶是我说,我不记得里面的事了,他们也还是按着我全都记得的假设继续盘问。事实上,我也确实全都记得。」
「他们就要我画出地图给他们,可以以碎片的形式。」
「我拒绝了。」
那时候大概来了很多人,病房外面就是审问室,他被带到了那里。
「审问室的玻璃墙後面,有一个人跟我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温澈森捏着他手心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温至衍的声音吗?」
「不是,那人说话的调子很乾净,很有条理,没有什麽冷意。」
「他说不如我送你和妈妈去联盟生活,然後你只要定时给我们寄地图碎片就好,听起来有商有量的。」
「之後他就要走了,却又说,有一个事他要提醒我,最好在我离开之後让我身边在乎的十二区的人移民,不管是几个,还是一堆,只要我愿意劝说,只要有相关申请他都会通过的。」
那时候应绵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可他在十二区待着只有无止境的痛苦,他便答应了。
「後来他们又说需要一个合理的见证方式。」
「抽签吧,听上去很公平不是吗?」就像当时的大家对他的投票一样。
「这是那个人的原话。」应绵隐去了後面那一小截。
本来也很快就要到移民的抽签日期,便顺水推舟地实行了,他甚至是唯一一个成年的omega,当真的抽到他的时候,应绵听到身边人都在欢呼。他们从没想过要移民,是知道不会那边有什麽好日子迎接他们,可是并不知道,不移民的话会死得更快。
应绵安静地讲述完了这件事,他的表情没什麽波澜,直到最後,「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只要我一走,他们就会断了那里的供暖。」
「好在妈妈被接走了。在那之前我也每家每户都去劝他们移民,可没人听我的话,只有我邻居家照顾过我的叔叔申请移民离开了。」
说到这里,应绵其实是释怀的,他终於把这件事实的全部真相和盘托出。
他偏头不去看温澈森,眼眶有泪水掉落,鼻音明显,「可能他们就是被我害死的,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了,我想上学,我想去一个有暖气的地方,我不想再生病了。」
「所以我给你一个结果,我又犯错了,你把它写到记录里吧,只要给他们的死一个交代。」
眼前温澈森是最讲道理的人,也讲程序的人,应绵都能对他供认罪行。
「为什麽你不说你那两个月是怎麽过的?」温澈森扣着他的手,晃了晃,「如果你那时在雨林里死了,那那些投票的人是不是要给你的死一个交代?」
「从一开始那些人就想断开供暖,他们可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对他们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他们设定的管制规则。你只是一个意外,因为你为他们节省了勘探成本,才会那样对你,你知不知道给你移民只是一点小恩小惠罢了。」
温澈森凝视着他,应绵来了联盟也还是选择不交出碎片,便证明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底子是善良,他是无意的。应绵早就忏悔完了,他用手背擦去应绵的眼泪,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安慰他,「绵绵,你很聪明,不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