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鬼当久了都会有些阴森?我都答应这门亲事了你再来吓唬我,似乎有些不地道。”
“娘子实在多虑。你看你和我,少卿还有颜公子不都成亲了麽,这些日子还是各过各的。以花子箫的个性来看,他应该不会强迫你和他同房,但总会用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法子。这便是姜太公钓鱼的事。”
他把这些日子的尴尬说得如此轻松,我反倒有些不自在:“我自有分寸。”
按理说我和他们成亲了,是该尽一些妻子的义务。可是,没个好时机,即便在同一屋檐下我们这夫妻间的关系也没一点桃花香粉味儿,浑然散发着凛凛正气。必安和我向来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少卿嘴上嚷嚷的厉害却从来不敢实际行动,骚狐狸断袖就不说了……我心想自己真是想曹操曹操到,骚狐狸和黑无常正站在後院里赏月。只是两人脸色都不是特好看,尤其是颜姬,一头银发在辉辉月色下把肤色显得苍白,看着黑无常的眼睛也是又亮又凶险,像只快要发怒的真狐狸:“我不解开迷魂咒又如何了,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范无救也恼了,一身黑衣让他化作了月夜的修罗:“颜姬,你这样太过分了!既然没有需要我做的事,为何还不肯放过她?你还有没有道德规矩可言?”
“跟狐狸精讲道德,讲规矩?哈哈哈哈……”颜姬抱着腰大笑起来,露出的白色尾巴上绒毛随风颤抖,“我就是不放过她怎麽着,就不让你开心怎麽着?”
范无救原本已至气头上,但想了一会儿眼睛眯了起来:“原来,你想独占我。”
颜姬微微一愣,大声道:“放屁!”
范无救却像是捉住了对方要害,往前走了一步,扬起嘴角:“说想奴役我,看我不顺眼实际是假的对麽。我差点忘了你是断袖。”
“你……”
颜姬手指发抖,忽然扬手朝范无救脸上打去!
但范无救动作迅速,抓着锁链的大手反应迅速地把颜姬的手腕接下,紧紧扣住:“拿她威胁我,和我长时间相处,你以为便能如意了麽?断袖我不是没见过,但像你这麽无耻的还真少见。喜欢男子不代表你就得变成女子,你以为自己美得很,却不知道在个男子眼中一个大男人扭着屁股走路有多恶心。告诉你,就算这世界上没了女子,我独身一辈子也不会考虑多看你一眼。”
颜姬很显然被这番话伤了,眼眶发红:“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她扔到奈河里去!”
“你扔啊。你扔了我就直接杀到你的狐狸窝老巢里扒皮草给她陪葬!”
范无救把颜姬重重一推,他脚下不稳直接往後跌倒,摔到了我跟前。我连忙扶住颜姬,他一见我和谢必安都在,眼中有泪珠子在打滚,却一直强撑着捂住被锁链伤了的手腕,恶狠狠地对范无救道:“你走着瞧!”
他转身一溜烟跑掉。
谢必安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又对范无救道:“范兄言重。九尾狐不分男女是否断袖,走路都是那个样子的。”
“一向刁毒的白无常居然也说我言重了,看来我还真是言重啊。”范无救显然还在气头上。
难得看见谢必安都有些语塞,我道:“我也觉得颜姬只是贪玩,应该没有恶意,你这样说他,他心里应该会很难受。何况他不是自以为美,他本身就生得好看。”
范无救道:“好看有什麽用?那个性真是让人生厌。你以为所有好看的人都跟花公子似的温柔似水?”
难得一向寡言的黑无常开口说了很多话,但这一开口,就让我和谢必安都闭了嘴。
而花子箫和丰都大帝做事真是不盖的,翌日便安排了杨云和冷蓉投胎。
冷蓉在阴间尚无功勋,不能直接进入仙界,他便令他们转世投胎,成为再世夫妻,积累功德,以便晚年修仙飞升。所以,喝汤过桥望三生石的路子,他们还是得走。我好歹和他们也是故人一场,一大清早就带着少卿,去送他们过桥。
杨云站在奈何桥头,依旧一袭黑袍,眉间一点淡紫色,将他的眼显得无比深邃。见我过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媚娘,我深知我有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今後或许在轮回中都不会再见。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罢。”
“嗯。”我平静地看着他和冷蓉,“祝你们永世恩爱。”
杨云笑了笑,冷蓉眼中却噙着点泪水:“东方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知道她真心爱杨云。杨云待她也一样。
看见他们喝下孟婆汤,我想,这段荒唐的过去,总算要划上一个句点。然後杨云拍拍少卿的肩:“照顾好媚娘,尤其要小心她新纳的夫君,他可不好对付。”
少卿怔了许久:“新纳的夫君?”
“媚娘,少卿,我们在此别过。”
杨云牵着冷蓉的手走过奈何桥,少卿却在纠结新夫君的问题,反复问了我很多次,我以目送他们离去的借口推脱都没用。眼见他们在桥对面看完三生石上的前世今生,杨云忽然回过头来,脸色发白地看着我:“不,不是这样……”
他忽然扔掉冷蓉的手,朝我冲过来:“青寐,青寐!我是云霄啊!”
但是脚还没踏上奈何桥,人就已经被鬼卒拦住。杨云用力挣扎想要摆脱他们,但一路被强迫着往後拖,扔到了地上。他奋力爬起来,再次朝我冲过来,却又一次被鬼卒们拽住。终于他挣扎不动了,一边被鬼卒们架着腋下拖走,一边痛哭着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想起了我,一定要来找我!我会等你,不论多少年我都会——”
但是话没说完,人已被扔入轮回。
看见这一幕,冷蓉和少卿傻眼。我自然也傻了眼:“他……在说什麽啊,他是在跟我们说话麽?”
冷蓉也察觉事情有哪里不对,但已经喝了汤过了桥不能回来,只有顺着鬼卒的意,跟着进入轮回。直到桥对面一片宁静,我才回头看向少卿:“到底是怎麽回事?”
显然少卿对杨云没什麽兴趣:“你新纳的夫君是怎麽回事?”
少卿再有不满,也无法阻止花子箫定下的亲事,就像天皇老子都没法让喝了汤的人重新踏上奈何桥。三天期限一满,花府的大红轿子就擡了过来。少卿一哭二闹三上吊四投胎完毕,终是平静了一些,和另外两个夫君看我坐进轿子,一脸天下末日的惆怅模样。大概是前一夜想得太多,在轿子里摇来摇去,没多久我已睡着。然後我做了一个感觉很长实际很短的梦。
梦里有彩灯点点,烟桥重重。云淡天低月辉处,一个白袍仙人在纸上绘画,妙笔生花,绘出大片仙界云台的水墨画。他黑发如水,肤白如玉,额心一点紫色仙印,容仪清然氛氲了万里桃李花开。
我走过去,和他说了一句模模糊糊的话,他擡头看见我,略显愕然,而後浅浅一笑:“东月楼台轩辕座是有个云霄仙人,不过不是大仙,至多是个顽仙。”
半梦半醒中,我隐约觉得这人是个故人,却远得像是开天辟地时的事,远到仿佛已经与我无关。只是如此不清晰地看着一个人的脸,不记得他的五官,却记得他的眼神还有那种从容悠然的微笑。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仙,却能拍着胸脯说,这人便是我心中仙人的模样。
直到轿停风起,凉飕飕的空气吹进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怪梦。大概是杨云在过桥之前的乱叫让我印象深刻,竟梦到他变成了个仙,真是荒谬。
我在旁人的搀扶下进入礼堂。凤冠的珠帘摇摇晃晃,眼前景象恍如昔日。
花府里挤满了衆鬼宾客,花子箫一身大红喜袍站在礼堂里,回过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