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居民们随着即将来临的大战与街道的封锁,早就躲进了各自家中紧闭房门不敢露头,连灯都不敢点亮几盏。
昏暗的夜色里,那些被阴影笼罩高低各异,错落的尖顶民居,仿佛是夜幕中晦暗的迷宫。
偶尔的几棵树木瑟瑟作响,落叶随秋风卷过寂静的街道。
小朵拽着米芙卡的手,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小心地爬上一座高耸的石质钟楼,直到最顶端的铜钟底下。
那里是贡旗诺城最高的地方,能够清楚地把此刻两军对垒的弗雷尔圣广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们趴在四方的小窗边,伸着脖子观看着此刻战场对阵的情况。
阿希利尔没有让她们随军前往,不知道是不是多虑,可能只是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来历不明的担忧,她最后还是决定,让在战场上帮不上忙的她们坐镇后方,并不随军参与这次行动。
此时,她们也只能作为旁观者观看这一切了。
演武场中杀声鼎沸,在巴格瑞斯指挥下,其余各财阀麾下所属的私兵是率先齐射冲锋的,骑兵穿梭间各色漫卷的旗帜招展。
巴格瑞斯的目光穿过翻卷的旗帜与人流之间,不敢放松地紧盯着对面军阵中央伫立的阿希利尔,阴鸷的老脸上,纵横的皱纹此刻紧绷着似乎更加深了。
即使是明显握有优势,他却丝毫不敢放松片刻地紧张注视着阿希利尔的行动。
但出乎他的意料,在大军冲击之下指挥抵抗的阿希利尔,此刻反而像是丝毫没有他的急躁,轻轻攥着缰绳,无比冷静地向身边进退有度的官军号施令。
进攻最凶悍的两翼私兵呐喊猛冲试图骑射乱阵,伴随着第一次冲锋的箭阵呼啸飞来,顶在最前方的官军初次反应不及,数人中箭倒地,但主力还是有条不紊开始收缩阵型。
私兵们再一次纷乱的游射,只听得阵中鼓声不断,官军毫不理睬对方的骚扰,依旧整齐划一地后撤合军,前队纷纷竖起盾牌,摆出了严防死守的铁桶阵。
还击的箭雨同样对射而回,顶着飞蝗般箭矢的私兵们冲突不入,纷纷退下阵来。
巴格瑞斯探着脑袋,焦躁地从马上站起观望着情势,两边军阵浑厚毫不间断的呼啸呐喊一直没有停过,官军在两翼私兵的冲击下几乎收缩到广场一角,但阵形依旧保持得固若金汤。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交织的战场,遥遥望见对面军阵中央,马背上运筹帷幄的少女城主,游刃有余地指挥着防御的官军。
明明此刻一直都只是被动防守勉强招架着自己的进攻,却为什么看这表情,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仿佛她才是此时此刻主导战场之人。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心?
心里隐隐弥漫出些许不安的巴格瑞斯,此刻坐不住了,他扯起嗓子,探着头向对面高声呼喊。
“城主,为何不一决胜负?你若是真想罢兵言和,此刻未免太晚了点?”
喊声穿过嘈杂的军阵,远远传向冷静自若指挥着的阿希利尔,后者感受到了来自巴格瑞斯的声音。
她拨马转身面对着他,却忽地呵呵冷笑起来。
“你好像很急啊?”
听到这一句的巴格瑞斯,一瞬间脸上神色大变,似乎是一直以来尽力遮掩的软肋被暴露了出来。
指挥两翼的各自所属私兵冲锋的财阀们纷纷来报,官军虽尽力防守但毕竟人少,在轮番潮水般的进攻之下已经有了颓势,只要再攻击半晌大概率便能破阵,然而此刻,巴格瑞斯却仿佛忽然着了魔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吼回绝。
“不!诸位不可保留,给我全军齐冲破阵,活捉阿希利尔!”
这一句话点燃了众人的疑虑,没人明白为什么巴格瑞斯做出此等选择,不明所以的财阀们议论纷纷。
而此时巴格瑞斯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勉强正色着绷着脸补充。
“我自令亲兵打头阵冲锋!成败兴亡,皆在此一举!”
这句话,更加引爆了身边不明所以的一众财阀。
从开战开始,巴格瑞斯便让他们率私兵当其冲,而自己麾下的兵马却迟迟按兵不动坐收渔利,这已经令众人颇有微词。
而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地主动请缨出击,一改之前的稳健战术命令全军出动,这种孤注一掷的进攻和刚刚相比,损失必然是成倍的提升,此时他派亲兵打头阵,自然是众人愿意看到的局面。
然而为何突然改变战术,冒险地轻率进攻,众人却是一时不解逡巡不决,在巴格瑞斯斩钉截铁的命令中犹豫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阿希利尔。
在巴格瑞斯不由分说的命令下,他麾下的精锐亲兵,手忙脚乱地整队集结进攻。
军阵中鼓声如雷大作,旗帜招展,即使是一众财阀此刻还犹豫不决,也只得在大势裹挟下忐忑地下令全军尽出,循着巴格瑞斯亲兵的步伐在后协同,鼓噪着杀上阵来。
巴格瑞斯策马在前,挥舞马鞭催促着手下众人,尤其是此时心中尚且有些犹豫,未下定决心进攻的其余财阀们。
他手下的亲兵们是当其冲,齐声呼啸着带头冲锋破阵。
“杀!”
“杀!”
亲兵们在山呼海啸的杀声中大举进攻,而对面一直龟缩防御的官军军阵,却差别鲜明地仿佛一块臻冰,没有激动,没有愤怒,甚至连杀气都感受不到。
只有自官军阵中骤然飞射出的一支利箭,孤独却充满力道地呼啸飞出穿过遥远的军阵,刹那间擦着巴格瑞斯战马身侧飞过,“当”地回响着深深透入他身后的旗杆,箭尾还在摇曳不止,这一箭的力道乎想象。
险而又险没有命中巴格瑞斯的利箭,飞射中划破了战马身上精美的鞍具与马镫,失去平衡的巴格瑞斯,魂飞丧胆地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
身后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悍勇亲兵,眼见主人落马纷纷手忙脚乱地上前来救,顿时没了列队冲锋时的浩荡气势,其余一众财阀的私兵们更是逡巡在后不敢妄动,面面相觑之际,却只听得官军阵中铿锵大作,铁桶般的阵势分开一线,阿希利尔带着阿尔希维特所属的精锐亲兵纵马出阵。
她还保持着刚刚弯弓射箭的姿势,挽着长弓飞马驰到近前,直到与敌阵相对二十步以内,才干净利落地收缰立马,冷冷地扫视着面前色厉内荏的一众财阀。
仿佛此刻,势单力薄的她反而成了战场的主人。
纷纷戒严着蠢蠢欲动的私兵们,徒劳地剑拔弩张却无一人敢率先出击。
刚才那一箭深深地刻在了他们脑海里,乃至此刻虽优势巨大却心存顾虑的财阀们,竟无一人敢下达本部兵马率先进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