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建筑其实不高,在天台也没什么风景可言,四周都是废弃的老房子,政府又拆不起,住户陆续搬出去后就这么空着,还挡视线。
但桑折很喜欢这个秘密基地。
她还记得,大概在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几个在新闻上看到说这个夏天,北半球有流星雨。
陆林偷偷去老师办公室转了几圈地球仪,想看他们到底是在哪个半球,结果被老师逮住了也没找到孤儿院的位置。
姜祖大愚若智,说地球是圆的,流星雨转个圈总能看到。
不管陆林信没信,桑折信了。
她数着时间,倒计时,每天都在纸上写,希望陆林和姜祖叫上她一起。
结果到了新闻里的那一天,她晚上没熬住,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姜祖的背上,陆林在楼梯靠上的位置,做贼似地说:“院长不让晚上上楼,咱们偷偷去。”
那段时间,他们每晚都会在半夜上楼,桑折睡迷糊了,姜祖就背着她往上走,但直到新闻里放出流星的照片,他们也没瞧见半点星星的尾巴。
桑折很失落,但夏天很快过去。
哪怕没有看到流星雨,他们还是会偶尔悄悄去天台。
几个孩子都没有危险意识,肩并肩坐在天台边上晃着脚,不觉得面前是峭壁,因为这里的空气是干净的,要是运气好,还能找到角度眺望市中心。
每个孤儿院小孩都很向往市中心。
那边的灯好亮,像是建在光上的天堂,那些光还会流动,比电视上的流星还要灵活。
等桑折住进市中心生活了几年,她才知道,天堂是由水泥砌出的方形盒子,里面塞满了人。
那些人每天都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到了固定时间,他们从小小的口子鱼贯而出,赶在夜晚来临之前逃离这个盒子。
那时,桑折好怀念孤儿院。
她好怀念在夏天的夜晚和她一起吹夜风,仰望天空,等着根本不会来的流星的那两个人。
现在,夏天又要过去了,桑折找不到陆林去了哪儿,只有姜祖还在身边坐着。
高处吹起风,等闷热过去,那些事和人才会涌到脑子里。
桑折把本子摊开在腿上,提笔写。
【我问了院长妈妈,陆林去哪儿了,院长妈妈说他去追寻自己的前途。】
她抬起头,首先看到姜祖抿起嘴角,立刻心领神会。
桑折很会看人脸色,姜祖则是压根不会隐藏心事。
连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陆林……他只是走出去了。院长妈妈希望我们都走出去……我也会……还有你……”
桑折认真听他说完,继续埋头写。
【到底是多远大的前途,值得他抛弃了属于我们的夏天。】
女孩平时要么腼腆浅笑,要么和姜祖差不多的局促。
她擅长用钢琴声表达情绪,而总有些话必须更清楚,更直白。
她一个感叹号也没用,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
桑折知道追究下去不会有结果。
院长妈妈照顾所有孩子,她喜欢姜祖,喜欢桑折,也喜欢过陆林。
现在她也是被伤害的那个,成年人往往更狡猾,会宽慰自己,把无疾而终的事淡忘。
而阿祖则不会觉得陆林做错了,哪怕他感到不满,也只是因为陆林选择在孤儿院艰难的时候离开。
姜祖的不满完全没有力道,他从小就这样,最用力的时候是在说谢谢和对不起。
【阿祖,陆林不能那么对你。】
【你不笨,你只是比其他人聪明得晚,当你能想清楚这个夏天发生的事,你会比现在想不明白还要难过。】
【我希望你在那时候回忆起的,不止是被浪费了的夏天。阿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来找我。】
【不管那个时候我在国外还是在哪里,你要记得来找我,我不会换号码,你永远能联系上我。】
写完,桑折转过上半身,把本子举到面前。
这段时间,除了周蓟偶尔想起来骂上两句,没人提陆林,好像这个人不是离开,是消失,或者从没出现过。
只有桑折在反复提及,态度和院长妈妈不一样。
起先她是期待,知道陆林离开后感到不解,现在她写,陆林不能那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