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看了一下,火箭弹把这里弄得一片狼籍,但还能看到熟悉的影子。
那些残破不堪、临时对付起来,但还算好用的工具,角落堆积的零件,墙上褪色的宣传图——大都是些地下角斗场啊,对赌啊,斗狗之类的东西。
他慢慢朝前走,推开一扇燃烧的门。他很确定它的位置,也知道推开后会看到什么。虽然他的记忆只剩一片拼不起来的残骸,但这像是身体的本能。
他轻轻吸了口气,角落停着几辆组装到一半的车,屋子里四处堆放着机动车的零件,有点乱,但其中自有规律。他曾在这里消磨过很多时光,知道所有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随手就能拿过来用。
它安静地在日光灯下呈现,好像这儿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没有打斗,也没有屠杀与死亡,还是原来那个总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而他还是原来的他。
夏天走到他身后,他感到他身体的热度,以及枪弹上膛的声音。
他看到那个东西,从修车大厅楼梯角的幽暗中走出来。
之前它像个人似的蹲在那儿,肯定也曾是个人的变形体,身上甚至还挂着蓝灰制服的残余。但它的肢体却变得像外面的软体生物般黏腻,呈现死灰色,仿佛从内部开始腐败。它人一般的嘴里伸出獠牙,又像是昆虫的口钳。
它四肢着地行走,动作自然,已完全是只怪物,只能这样行走,并渴望人类的血肉……
它当然本来就是怪物,只是做成本来是在修理厂工作的人罢了。
它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白敬安这才看到它的脚边躺着一只尸体,看不出性别或是年龄,被吸干了,皮紧紧裹着骨头。
他站着没动,与此同时,他身后夏天开了一枪,正击中它的脑袋。
血肉四散溅开,楼梯上的塑料板也被打穿,屋里瞬间一片狼籍,变得像座战场了。
白敬安露出一个微笑,没人看见。下城仿佛永恒的日光灯下,他的笑容带着杀气。他心想,这才是这儿应该是的样子。
他的身后,几个杀戮秀选手目的明确,行为有序。
他们先是清理掉所有建筑内部修理厂的摄像头,然后是几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同款怪物,这里显然是它们巢穴。
或至少就是来到这里后,把别的生物全部驱赶了出去,又或吃了个精光。
和拟态螅一样,这已是高度进化的生物,同时具备不同生物的特征,只在大屠杀后期才会出现,显然主办方想让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体验够一个月的进化量。
白敬安面无表情地清理了三只扑过来的同款怪物,然后侧头看楼梯上一处小小的黑点。
他拿起来,在手指尖捻碎,他知道这是什么:简易摄像头。
上城的款式,随贴随用,除了不能做三次元重建,效果和正式摄像头差别不大,还有收音效果。
另几人忙着打怪时,他冷着脸走到废品堆里,捡出个坏掉的摄像头探测仪——N区暴动期间下城到处是这玩意儿——拆了外壳,又换了电源,敲打一番,把这玩意儿激活。
夏天看了一眼,白敬安说道:“摄像头太多了。”
他照着标志一个个拆上城的简易摄像头,这么点儿地方居然有十六个。
他们都没说话,打量这片幽暗的修理区,摄像头说明的事情很明显。
后面有人在看。
修理厂的一角,道格骂了一句,然后是一声能量枪的尖啸。
白敬安转过头,正看到道格对着右脚下方又是一枪。他的右腿消失了,仿佛地面斜了过来,正把他的半边身体吞没。
在枪火之下,灰色的拟态退去,露出数只扭曲软体动物的身体,半透明的身体能看到吮入的鲜血。
道格挣扎着把脚往外拔,右腿转眼将被吃空,那些东西还在不断往里钻。
冯单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领子往外拽,与此同时,门廊上方一条长出触手的软体生物探过来,想卷住道格——拟态螅从不放弃尝到了血的猎物。
冯单另一只手连朝它开了五枪,它才不情愿地后退,然后冯单居然把道格从一堆拟态螅里拽了出来。
只是一会儿时间,他的右腿的样子已经怵目惊心。
他咬紧牙关,冷汗浸透了头发,站都站不住,冯单死死揪着他往外拖,后面留下长长的血迹条,又瞬间被拟态生物覆盖。
夏天连着朝地板开枪,清理撤退的道路,火光之下,能看到无数软体动物扭动的躯体。
白敬安把探测仪往口袋里一塞,一手拿枪,一手拔出刀子,利索地划过墙板,刀锋下的墙壁收缩扭曲。
他一路划过去,那些软体生物在他手掌后扭曲追逐,却半点也无法碰到他的手指,直到五秒钟后,刀锋下的力量变得坚硬,墙板上的印痕变得深刻。
他叫道:“这边!”
几人朝那方向撤退,温逢叫道:“是外面进来的吗?”
“另一群!”夏天说。
他又开了一枪,一边扫过跟来的人,发现少了两个——路上捎带的——他扫了一眼修理区,连尸体也没见着。
这场捕猎显然早就开始了,道格还反抗了一下,冯单也算动作快,弱一点的连声音都没有就这么没了。现在不知在房子哪个看似平静的角落,正被拟态生物慢慢吃掉。
夏天看到墙角一袋粉状的驱虫剂,一把抓过来,在前面洒了一道。
这东西是下城四处可见的便宜货,没什么味道,但对需要嗅觉的变异生物,还有虫类的进化有点用处。挡不了多久,但好歹也是时间。
那个艾利克拿一把三用能量枪,把房间外围清理了一番,这玩意儿简直被他用出了火箭炮的效果——他一路没说过话,但是跟了过来,干起活来也是个好手。
一片混乱之中,他们能看到长着昆虫般口钳的怪物,蹲在离他们不远的楼梯口,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等着。
有谁骂了一句,声音听着有点崩溃。
这是两种不同的猎食动物,不可能生存在同一个区域。至少自然状态下不可能。
而他们的状态绝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