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得自家学斋,少不得又添油加醋,一说二道三播四传谣,传到后头,已经传成了王畅一人高举板凳,某某扛起铁锅,另又有谁谁谁使顶门棍,几人一齐吓跑了二三十个泼皮大汉。
太学同南麓书院离得如此之近,王畅等人又那般卖力,自自然然的,当天晚上就把酸枣巷发生的事情传了过去。
南麓书院的学生们对王畅等人义勇之举半点不感兴趣,只是得知明日宋小娘子明日不出摊,纷纷怨声载道,急忙互相通传。
不过仍旧有人不信。
“是不是骗人的?”
“太学生起不来,排队排不过我们,抢糯米饭跟烧麦抢不过我们,如今居然开始使阴招了??”
这话一出,许多本来没有多想的人,一下子也跟着生出狐疑来。
“他们太学生输不起也是有的!我们若是信以为真,明日全不去排队,宋摊主的早饭,岂不是都给他们买光了?”
“左右都要早起,也都要买吃的,我早去一会等一等,若是等到了,就赶紧回来告诉你们一声。”
“罢了,我也去,不用你告诉了。”
一群人疑神疑鬼,说个不停,已经早早逃了回来,此时坐在角落的林熠文听得这许多消息,却是魂不守舍。
他先前见来了那许多泼皮大汉,在宋家里头又吵又闹,又打又砸的,另又有那宋妙说那什么拿刀砍杀话语,实在心惊胆战。
但这毕竟是宋家事情,他也不好上前插手。
况且他今次乃是拿了批条出来,说去看大夫,要是在此处伤了碰了,或是事情闹大了,被学谕晓得,再转回去告诉父亲……
林熠文甚至都不敢往下想。
但他到底还有几分良知在,也没有立时就逃,本想等那群泼皮走了,再去看看里头什么情况,谁知就见那群太学生去而复返,与泼皮们撞个正着。
不多时,就跑了两个学生,说要报官、报巡捕。
见这样形势,林熠文也不敢再留,生怕自己被当做闹事的一道捉起来,也顾不得后续再去安慰什么宋妹妹,同她细诉什么衷肠,忙趁人不察,掉头跑回了书院。
晚上学斋里众人各自温书习课,林熠文却是心不在焉,挂着那酸枣巷中宋家食肆事。
此时听得消息,旁人只以为是谣言,他却晓得其中虽有夸大,事情却不假。
晓得没有闹大,泼皮也都跑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面自觉情厚,一面比自觉回想起方才隔着墙,远远听到那宋妙在食肆中说话,冷言冷语,持刀执坚的,心中隐隐又有些发痒起来。
——从前的宋妹妹自然是好的,娴静淑雅,但又总叫他觉得有那么一丝平淡。
如今遭了难,反而如同玫瑰徘徊带刺,更有芬芳,想要护花,都要小心那刺扎手,叫他心头发虚之余,又有些心头发热起来。
只是纳回家的事一时不好定,而今人人看他,好似都带着奇怪打量,也不知是自己多想,还是果真后头许多议论,实在烦人得很。
今夜突发意外,送走程子坚一行后,宋妙自然不能干坐着。
她在食巷中摆了许多天的摊,已经积攒了一些食客,明日不去,又有程子坚等人帮着宣扬,想来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些人议论。
这些议论,这些好心学生的善意怜悯之心,将来也是她的倚仗之一。
但这毕竟不能真正得用。
想要自救,先也要叫后头那许多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拿捏的。
既然今日你敢夜闯民宅,明日她就敢去报官。
再如何私下包庇,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又有许多太学生宣扬,等到事情真正闹大,下头干活的不怕,上头当官的难道也会不怕?
不过报官之前,她也得去告诉孙里正一声,再说清今日泼皮上门的事,请对方也有个准备,免得被牵连。
另还有明日虽不出摊,今日王畅、程子坚等人如此卖力,总要表些心意,一则道谢,二则公试在即,就当给他们加个餐,补一补也好。
因不想他们来来回回送锅送盆的浪费时间,又考虑到学生谗油水,宋妙有心只做一道压桌的肉菜,另添一道开胃的小食就差不离了。
把那脏了的柚子皮洗干净,又削切好另几个,她一边将那柚子皮焯水,一边思考。
做什么呢?
正想着,她一抬头,就见地上篮子里装着许多个芋头——乃是前次孙里正那妻子朱氏送来的,只用了一个做那反沙芋头,其余仍旧晾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