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今日曹介、魏得甫的来意说了,再把翰林院修《燕书》的事情说了,又道:“你要不要去的?”
“修书谁不能修,还是前朝史书,叫我去做什么?”韩砺皱了皱眉,“繁琐得很,不要喊我。”
陈夫子笑骂了一句,又道:“你师兄我当年修了多少书?先生不也修了许多年?怎么到你身上,就不能喊了?”
“旁人跟师兄能比吗?师兄你当年修的是什么书,先生又修的是什么书?”韩砺笑了笑,却是上前拖了张椅子请陈夫子坐下,复才又道,“况且我也在整理先生文书,非经年累月,不能得些许进度,哪里分得开神?”
听得师弟这一番先踩后拉,虽然十分直白,却因这直白,更把陈夫子捧得舒舒服服的。
他忍不住笑着捋了捋须,方才道:“这话,你同我说可以,拿去同旁人说,却是不好交代的。”
一个是朝廷立档的公事,一个是自家师门私事。
虽说以傅汣名望、成就,想要在朝廷中立档为其整理生前文字也不难,但对于其人弟子来说,自然不愿意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被外人插手。
只是这样情况,便叫这理由不成其为合适的理由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小尤一头汗地跑了过来。
“小尤。”
陈夫子冲着来人招了招手。
等接了对方送来的木匣子,他一打开,里头却是厚厚的一叠文书。
把那些个文书一张一张摆在面前的桌案上,陈夫子方才对着韩砺道:“你先前风头出得多,总有三部五司的来发借函,只被我同师弟压着——你看看,自己选个合适地方,先躲一躲,挂个名也好,等这事情过了再说。”
太学一向是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
自先皇改制,上舍生每三年另有一场内试,只要通过了,不用参与科举也能得官,只是官职、差遣各有不同罢了。
自此,这个部,那个司的,更把眼睛盯了上来。
左右将来都是同僚,晚点干活,不如早点干活,借调太学生,连一分银钱都不用给。
而对于学生来说,早些去往各处有司下头待一待,既能更通庶务,多学多看,也能晓得哪个地方好,哪个地方不好,也算是个好机缘。
只是这借调往往范围极小,也需要太学出面作保,以保证学生品行、能力,以免出什么纰漏,像韩砺这般学方不曾出面,已经被外头这个讨、那个要的,确实个例。
韩砺上前看那桌上文书,倒是惊讶起来,道:“这么多?他们竟不怕被我在外头乱说吗?”
“总有不信邪的。”陈夫子笑道,“况且进去就签了文书,不能把具体事项在外头说,另还有,多半都以为你是不认识才好骂,早早相识、相熟,也算有个防备,说不得能有几分面子。”
“难道我只会举具体事来骂,才会骂吗?世间骂法何其多。”韩砺摇了摇头,只觉好笑。
陈夫子也笑,只道:“还不是曹相公误人,多半是你那黄狗叫人记得深。”
“都做官了,还会如此轻信于人?我却不信,其中多半有诈。”
韩砺一边说着,一边在里头挑挑拣拣,不一会,从中捡出一份来,道:“就这个吧——我收拾一下手里东西,这两日就去报道。”
陈夫子凑过去看了一眼。
“京都府衙啊。”他点了点头,“也好,小秦前一阵子还来找我,只说上元节那几日京中案件骤升,他又是新来,颇有些无从下手,偏生上头又给了时限,再拖下去,就要移交提刑司了。”
他说着,神情间很有些与有荣焉的自得:“他知道你从前跟着傅严在任上搭过两年手,于刑狱上头很得力,想请你去帮忙,来了几次,我都给推了。”
“今日你选了京都府衙,且别急,我一会使人叫他来,秦家富贵,正好我前儿摔了笔洗——不从他那榨几个好的出来,我就不姓陈!”
韩砺道:“去了京都府衙,未必分到他那里。”
“我已是卖了大面子,这还讨不到,那就是他的手段不行了。”陈夫子只呵呵笑。
正事说完了,他眼珠子一转,却是又道,“正言,你邓师兄中午设宴曹介、魏得甫两个吃饭,喊你去作陪——这两位远道而来,好歹给个面子,你去陪一顿?”
韩砺犹豫了一下,才道:“改日吧——过两天不就是师兄寿辰?寿宴之上,有的是拜见机会,师兄设宴,多半不是仙鹤居,就是会才楼,来来往往都是熟人,被看见了不好。”
“你还怕被人看见?”陈夫子顿时急了,“我看你是藏着好东西,只想自己吃独食!”
韩砺一愣。
“你还装傻,我都闻到了——要不是那豆腐乳那么香,我曾吃过这味道,晓得是什么东西,都要给你瞒过去了!”
陈夫子一边说,一边已经站了起来,又是踮脚,又是下蹲,到处找东西。
韩砺无奈道:“你是说程子坚送来的添菜?我刚拿炉子热了早上的粥饭,还没来得及看,也没吃——师兄若要,就给你分一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