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手下,但凡能护,尤管勾自然还是想要护着。
他问道:“你是被人收买,为人指使,还是被人胁迫?”
刘劲一惊,连忙道:“小的当真只是一时错手!”
他也是多年吏员,深知一旦认罪,只有重罚,反而如若一口咬定自己弄错,敷衍过去,过个一年半载,又是一条好汉。
两人在此处演戏,秦解看得耐心十足,全不着急,那韩砺却早不耐烦了。
他上前两步,把一份空白文书并宋家食肆定契扔到那刘劲面前,道:“二月才印出来的新文书,编号也是今日才领用,刘劲,你一月怎么错手?”
刘劲见得出来一个生面孔,也不知道是谁,可一旦听清楚对方话中意思,心头不由自主就是一凉。
假的就是假的,伪造就是伪造,想做的天衣无缝,仓促之间,谈何容易?
只是他一向仗着此事无人追究,才大着胆子从中牟利而已。
还没等他想清楚应该如何撇清自己,韩砺已是厉声再问道:“刘劲,你不要执迷不悟,那宅子已是被左右军巡处盯上久矣,对面便是一处赌场,与上元节走失妇孺之事关联甚大。”
“你若不是被人收买,那就是参与其中——秦判官要拿你回去审讯,尤管勾不仅不会袒护,还会叫人严加审讯,免得叫你一头害群之马,坏了架阁库上下名声。”
韩砺此话一出,尤管勾也再不敢耽搁,立时跟着喝问道:“刘劲,还不快交代?!你自家要死就算了,难道还要把一库的人都拖下水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妻儿父母想想!”
刘劲原只有三分怕,听到此处,尤其晓得那宅子后头竟有如此大事,而根本没有半个人知会自己,当真恨不得把那刁子和廖当家的全家祖坟都刨出来骂一遍。
他忙膝行向前两步,抓着尤管勾的袍子,叫道:“管勾!管勾!小的不曾参与其中,只是收了那朱雀门倾脚头廖当家的人情,因他说那宅子早付钱买了,但还没来得及过户,钱也给了,谁知卖家竟投河死了,一时无法,不愿钱产两空,才叫小的帮忙!”
“钱在何处?”
“除却分掉的二十贯,其余都在小的位置上头!”
“原本的文书何在?”
“也在小的位置上头,锁在木屉之中——小的未曾敢动。”
他说到此处,已是眼泪鼻涕一把流,急急把腰间钥匙解了下来,捧给对面韩砺,又放声哭道:“小的当真只是收钱办事而已啊!”
早知如此,莫说一百二十贯,便是一千两百贯,他也决计不会插手啊!
凡事有一必有二。
酸枣巷的定契篡改自然不可能是个孤例。
捉出了这个例子,对那刘劲自然要仔细审问,不仅如此,他经手的所有文书都得详查一遍,另还有关乎廖当家的许多手尾也要细问。
韩砺本来要走,在得知那廖当家的短短一年之内,便改了十来个宅子的定契并买卖文书之后,直觉不对,立时便留下来同审,又让秦解叫了轮值的老练巡检过来。
此处京都府衙通宵办差,酸枣巷中,宋妙一觉睡醒,也没见到那韩砺回来。
她本来给对方留了一份姜汁撞奶温在锅里,但这吃食不能久放,不然会化,眼下不知对方何时才来,又到底来不来,只好自己先代为享用,才开始蒸糯米饭、做烧麦,又煮那些个汤汤水水的。
按计划,今日是要去朱雀门巡铺摆摊的。
等一应东西准备妥当,宋妙开了大门,刚把那摊车推了出去,就见不远处几人鬼鬼祟祟,躲在角落处盯着自己。
她觉得奇怪,转头去看,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就听叫声此起彼伏。
“宋小娘子!”
“宋摊主!”
“宋姑娘!”
声音都不大,但叫着叫着,就各处角落像地底下老鼠一般钻出许多人头来。
而随着叫声四起,人头乱冒,更有无数人从墙后、墙根、墙角,巷子尾等等地方跑了出来。
等人跑得近了,眼见他们个个穿着南麓书院的制式布衫,宋妙本来还有几分紧张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
她把推车停下,站在原地等着,不得不被动欣赏了一番众人各不相同的跑姿。
有同手同脚的,有鞋子没穿稳,跑着跑着掉了一只,忙回头去捡,却又被后头缀着的人不小心一脚把地上落单的鞋踢开的。
有伸长脖子,学那老龟动作的,也有一马当先,步伐虽然不大,步频却极高,几乎看得到双腿重影的。
那双腿重影学生果然第一个跑到宋妙跟前,喘着气,扶着一旁的墙,急急问道:“宋……宋小娘子!你不是说今日不出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