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
没人来追,他脚下不自觉就也放慢了两分,忍不住跟着那些个壮汉冲去的方向看。
宋家食肆对面,那一向紧闭大门的宅子,竟是也已经门头大开。
刁子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这是行里的场子,平日里若不是熟客,或是熟客带着,不管谁人来了,轻易都不会开门的。
哪怕是熟客,也最多开一个口子给人钻进去。
今日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把门开得这样大?
没等他细想,就见从那大开的宅子门里头抱头鼠窜出来好些个人。
蹿出来的众人见得外头围着的几名壮汉,纷纷止步,掉头又往后跑,一面跑,一面喊:“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也不知在慌些什么。
但众人往回跑了没几步,宅子里又传来大喊声:“后头有人,后头有好些个带刀的官兵堵门,快跑!快跑!”
后头有带刀的官兵,前头却只几个汉子,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于是不过几息的功夫,往宅子里回跑的人竟是又调转回头,往门外冲。
刁子看到此处,哪里还不晓得出了大事,再不敢犹豫,两条腿抡得像什么一样,拼死而逃。
他跑着跑着,也没听得后头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果然还是没人追来,方才松了口气,正要加快脚步往外,眼看转一个弯就到巷子口了,刚踏出去一条腿,就觉得不对。
好亮!
再抬头一看,不远不近,数十步外,俨然杀气腾腾——原是一排兵丁持棍持盾,正朝巷子里走,早把把那巷子口堵得死死的。
而兵丁后头,竟还有人手提灯笼、火把照明,又有几人骑在马上,打马押后看来。
兵丁们哪里想到还没进得巷子,刚在门口就遇到逃窜的自投罗网。
这样白捡的功劳,不知烧多少炷高香才能捡到,排在最前的几个人已是迎面追上。
刁子还没喘过气来,猛地遇得官兵在前,慌忙掉头再逃。
他身长腿短,步频倒是高,又兼方才跑一路出了状态,当真飞也似的。
倒是后头追的兵丁们手中或持棍,或执盾,又是方才起步,竟是都没能很快追上。
逃窜片刻,那宋家食肆已然就在前方,刁子一边跑,心中一边已是生出了几分希冀。
再往后就是南麓书院。
只要翻进那南麓书院墙内,里头房多地大,人口也杂,总能有逃脱机会。
但也就是此时,一名守在宋家食肆门口汉子听得动静,抬头见得来了人,又看后头追兵,便再不肯坚守阵地,已是迎面上来。
这汉子忽然冒出来帮着围堵,看在刁子眼中,端的可恶,可后头追赶的兵丁们一见之下,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简直气得眼圈都要瞪红了。
没穿兵丁服色,多半不是巡兵,就是京都府衙的!
这两个地方往日就常出抢功劳的贼子,今日竟敢又来!
到手的功绩,要是就这般硬生生被人在眼前劫了去,过个把月就是清明,祭祖时候,只怕连纸钱都要点不着了!
几名追赶的兵丁见状,早有聪明的把手中棍棒、盾牌一扔,另还有一个最为豁得出去,扔过之后,狂跑几步,朝前猛地一扑。
刁子正防备前头,没成想前头无事,居然是后边来了一阵风,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扑倒,一时嘴巴磕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他头脸剧痛,一时心中惊惶,正要撑起身来,又被背上压着的人把手一掰,又把头往上一拉,一时不能动弹,只好叫道:“官老爷,松松手,松松手!小的是良民!你们抓错人啦!”
一边叫,他一边只觉自己说话字眼咬得奇怪,莫名有些漏风,忙用舌头一舔,竟是满嘴血腥味,还不知道碰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往外一吐,竟是一口血水里带着两颗大门牙,当真如遭雷击。
后头逮到人的兵丁正得意,听他喊冤,冷笑道:“你既是良民,那刚才跑什么跑?”
刁子头痛嘴巴也痛,眼泪鼻涕跟着嘴里血水一道往外淌,想要给自己辩白几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左右两扇门,左边那宋家食肆,右边那场子里,不住往外头押出人来。
此时已经满场都是兵丁,举着火把、灯笼,映得到处灯火通明。
刁子是各处场子都轮值过的,认识的人并不少,不过片刻功夫,已是见得好几个眼熟的看场兄弟。
众人同样看见他,有那犯傻的已经叫道:“刁哥?”
一时那捉着他的兵丁乐了:“好个良民,贼人都要叫你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