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和慈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兴许是对方的言语过于温柔,又或许是自己本身就疲惫得要命,不知不觉间,她已再次堕入梦乡。
她在梦里浮沉,一个个梦境如破碎的镜片般闪烁。
——她梦见那位身着绮罗软烟、裙裾轻扬的少女背着手,莲步轻移至她身前,眉眼弯弯抿唇一笑,指尖衔着一朵初绽的桃花;
下一瞬,她的手掌便被眼前的少女用玄铁寒剑生生钉透,森森剑气自掌心蔓延至心口,骨血尽碎,她被剧痛逼得抬,却撞入一双浸染着癫狂和嗜血的猩红眸子里。
——她梦见那位素衣胜雪、清冷如月的女子,玉面含霜却柔弱无依地向她扑来,病态的苍白更衬得那张脸瑰丽夺目,好似九天落入凡尘的谪仙;
下一瞬,自己胸口已被这位眼含万千恨意的女子以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贯穿,剑尖自脊骨穿出,她欲言又止,只觉喉间腥甜迸溅,暗红的血雨洒落一地,将那人雪白的衣裙染出凄艳的花。
——她梦见她看着那位着一袭朱红官袍的俊美女子正在灯下批阅奏章,大人青丝间的几缕银被她随意挽起摩挲,案上玉碗中的浓茶早已转凉;
下一瞬,她已被锁在廷尉狱中最深的牢笼,四肢都被生锈的铁链穿透,而那位眉目如画的大人漫步踱至她面前,漫不经心地以拇指摩挲着她那枚雕刻着麒麟纹的玉扳指。
——她梦见自己枕在一位身着玄色袍服的少女膝上,那绣着九龙纹的重衮被她毫不在意地揉作一团,珠翠璎珞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却压不住耳畔少女的轻笑,她听见少女嫣红的唇诉说着一切动听的承诺和宽慰;
下一瞬,那温柔的手猛然用力,将她狠狠按向地面,她怅然抬头,却看见少女的眸光深沉冰冷,起身袖手任由她被几个飞鱼服的侍卫押离金殿。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时候,宁时才惊魂未定地猛然睁开眼。
冷汗浸透了亵衣,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跳。梦中的一幕幕仍在眼前晃动,那些刺骨疼痛与背叛的场景明暗交替,每一幕都真实得令她心悸。
她颤抖着手抹去额上的冷汗,目光呆滞地望着陌生的房顶。虽然身处谢府温暖舒适的厢房之中,但梦境带来的惊惶与恐惧却迟迟不能消散。
但震悚着精神想要回溯梦中的内容的时候,却觉得彷徨起来,无法记清谁到底是谁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被背叛的痛苦之感仍然盘桓不去。
她忍不住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茶几上尚有一杯仍然冒着热气的茶水,不知是何人所留。
宁时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温水入腹,这会儿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但等不了多久,宁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低声问系统道:“我刚刚这是怎么了?”
系统则报之以冰凉的机械的答音:“宿主和原主的意识在逐渐融合,生噩梦是正常的事情。想象两个不同的试剂在烧杯中相遇,最开始必定会剧烈翻涌,相互排斥,直到慢慢调和。而意识的融合远比试剂更为复杂,这些梦境便是两个灵魂交织时溢出的泡沫,带着原主最深的爱恨与执念,甚至还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最后,系统还贴心地补了一句:“不必在意,无视即可。”
她握着渐渐冷却的茶碗,感受着指尖渐渐传来的寒意,轻声问道:“那这种噩梦大概还会持续多久?”
“直到两个意识完全融合为止。”系统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像那两种试剂最终会变成全新的物质一样,宿主也将获得完整的全新的自我认知和记忆。只是这个过程”系统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犹豫:“恐怕会很痛苦。”
宁时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回案几上。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无非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宁时又坐了一会儿,才微微安定了一下被噩梦惊扰的心神。
窗外晨光微亮,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寂静的黎明。
她并非那种沾枕就睡的人,但是不知何故昨夜睡得格外的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