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芬与妲坍交界是一路最为严苛的地方。
萨芬内政腐败,地方官员敛财之风盛行,加之萨芬本地人并不算多,因此萨芬各城的门坎是设给外地人的,这个外地人主要指魏国人和除萨芬以外别的西域国家,甚至包括它的老大哥妲坍。
人间乐在沙漠中在明面上是潜藏的,甚至潜藏得极好,甚至可以说人间乐这个匪窝,若不是长期驻扎在沙漠中,诸如薛好一这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整个魏国都不一定有几个知晓的。魏国对人口买卖的要求尤其严格,律法颇为严苛,人间乐在西域拐走的人口流入魏国境内大多是靠游走人牙,对待这种与魏国人可看出显而易见的容貌差异的人,游走人牙自有法子一口吞下,可这种法子远不是沙漠中的沙匪可以触及的,也因此,人间乐游拐西域人进魏国大多小心翼翼,藏头藏尾,让人口来源成迷,例如过去余姝在扬州见着谁家有西域奴从来弄不清这些西域人是如何进的魏国境内。
可在萨芬妲坍的人间乐却是必须要露头,要过关卡,将拐来的魏国人交到这头的人牙手上,有时候还不一定需要经过人牙的手他们自己也会接几单直接交到买家手上少了许多中间商赚取差价,那他们必须将自己的名头交上萨芬妲坍官方。
萨芬妲坍面对这种灰色和黑色领域的生意,向来采取不干涉不管制的手段,只要不闹上明面,闹大到民众讶然的程度,他们都不会管,但是他们会卡生意以做勒索,必须付够了足够的行金才能给你放宽检查,并且一户一金,每户限定五人,人货同过,多了便要再交行金。若是没有货只有人,则要另行计算。
至于到了妲坍和萨芬边境,这一要求又会加强,首先是因为妲坍胃口更大,要索求的更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妲坍与渡什交战,此刻需要警惕渡什的探子借故潜伏进妲坍境内。
这是余姝几人暂时所了解到的情况,前些日子将喜大几人好好折磨了一顿之后,月娘举着那棍子又吓唬了两顿。
王峰因为进气少出气多,月娘怕那么劁一下真将他弄死了,那日便放过了他,待他撑着那口气挺过来之后,见着月娘挥棍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面白如纸,夹着下半身,几乎不用如何审便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后来余姝四人一合计,搜刮了喜大几人的通关文碟和钱财,决定休息一晚,第二日便直接启程上路。
她们换了男装,将自己的身肩都垫宽了些,面上蒙上了这里的人常用的尼龙面巾以遮挡太阳,只要没人过来掀了她们脸上的布巾,那便没人能瞧出几人是女孩儿,而人间乐里头常来常往的除了葫芦额身形最为高大以外,其他人身形都并不算太明显,属于丢进人群里平平无奇的那种,加上守城的官兵大多只认文碟不认人,常常掀开马车门帘看一眼里头所谓的“货”有没有超载便直接放人,竟被四人短短五天日夜兼程地赶路,提早到了妲坍和渡什的交界,只需得通过这一道城门便能到梵遣门前。
这几日四人轮番换了驾车,剩下的两人便在另一辆马车中小憩,人间乐出行向来是两辆马车,一辆装人一辆用来休息起居,特别是起居那个,锅碗瓢盆油烟竟然应有尽有,她们不敢去住客栈,便也只能偶尔在经过的小镇集市里快速采购了吃食,然后拿上马车自己现做。
索性月娘莺歌玉安几人都是贫苦出身,做饭做菜都是从小学起的,总能飞快弄出喷香的饭菜,有几次还弄出了三菜一汤来,没有亏待着自己。
至于后头的货物,余姝也就早晚随手丢三个馒头,至于四个人怎么分这三个馒头,要如何趴在地上忍着痛苦抢食,那她可管不着,有得给他们吃就行了,被绑来西域的一路上余姝几个吃的也没见多好。
妲坍国门前排队人数并不算多,很快便到了余姝几人,守城官兵见过四人的文碟后困惑道:“这不是你们的文碟吧?”
一路行来,四人已经从紧张担忧变得面不改色,闻言月娘发出一阵讪笑,目光中露出几分讨好,一把握住这官兵的手趁机将银钱塞进他手心里,压低声音道:“官爷,我们大当家的最近在东边有笔大生意,这回便遣了我们几个新收的小的来送把人练练手。”
“反正文碟上写的都是人间乐的名字,咱们没有超人,货也没有超,就拜托您通融通融吧。”
那官兵收了银子,在手上掂量了两下,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也没有过多纠缠这事,掀开帘幕就要检查,可那后车瞬间一股恶臭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欲呕。
“这什么?”他捂着鼻子问道。
余姝小心地左右看看,示意他小声些。
“大哥,可不要给人听着了,这次我们的买家是个上面的,有些奇异的癖好。”她赶紧又将一把银钱塞过去,反客为主道:“您今日见着了也最好当没见着,他们最后是要进坍元的,坍元最近那一位在修奇珍馆您不知晓吗?”
这守城的官兵还真不知晓什么奇珍馆,更不知晓哪位大人物有这般的癖好,他想起自己刚刚见着的那几人的惨状打了个寒颤,不用脑子也能想到所谓的奇珍馆必然不是什么正紧园子,可他又怎么可能在外乡人面前露了怯,轻咳一声,做出莫测高深的模样,“我自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们便该早些告知,若是我们尽忠职守时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岂不是为你们所害?”
这话里暗示的意味便很显然了,余姝连忙有眼色地又悄悄递了块银子上去,抱歉道:“小弟几人也是头回被派来咱们妲坍,略生疏了些,还请官爷见谅,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则个。”
官兵这回才算满意了,摆摆手,冲后头说了声放行。
余姝几人暗地里松了口气,驾着马车飞快通关而过,终于进了妲坍,也终于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梵遣。
梵遣是座大城,牢牢镇守在妲坍以东,虽鱼龙混杂却也相对安宁,甚少有暴力杀人事件发生。
进了梵遣几人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余姝并没有想要继续行路的打算,她准备带着月娘几人在梵遣等到傅雅仪或者林人音,至于喜大几人,余姝用了几块碎银,在南城租了一间小舍,用来放置,而她们几个则准备去城内的客栈暂歇几日。
梵遣的客栈里住的大多是抱团的魏国人,人在异乡总会多几分乡愁,只要生意间没有冲突,大多数魏国人在此都是抱有一丝善意的,哪怕这丝善意也同样不能轻信,可起码不会出现被暗杀或者再被拐卖的可能,若是在这店里人没了,那这家店会瞬间失去所有魏国客户资源,安全性和利益挂钩时才是最可靠的。
梵遣实在是很大,光大大小小的客栈就有将近三百间,要寻到傅雅仪的队伍并不简单,但是按照余姝的猜测,若傅雅仪平素到了一个地方,必定是大张旗鼓浩浩荡荡进了最好的客栈,可现在余姝将这里头豪华些的客栈都找了个遍也不见傅雅仪的踪迹。
余姝几人是从远陵出发,行了三日才到萨芬的据点,四人在萨芬耽搁了两日后又花了五日才到了此处,一共花费了十日。
傅雅仪和林人音要到此处,哪怕可能需要花上那么一日弄清她在谁手上,按她们的脚程赶到此处顶多七日,而余姝寻不到她们的踪迹只有一种可能——傅雅仪也潜伏在暗中,想要寻到人间乐的队伍,然后直接救下余姝。
人间乐敢在傅雅仪眼皮子底下劫走余姝那必然会有所防备傅家的势力,若听到傅雅仪的踪迹会警惕藏得更深。
所以现在余姝很可能与傅家人在同一座城池,却互相寻不见。
她坐在窗前咬了咬唇。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找到傅雅仪呢,早知道她进妲坍国门就找点别的理由,她糊弄官兵的那一套可能直接导致官兵为了不出问题干脆将人间乐的踪迹隐藏,以示对那劳什子的贵族的讨好。
这属于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在房内从早坐到晚,思虑了许久,直到月娘前来敲她的房门给她送饭,这才回过神来,心底却已然有了些主意。
月娘在余姝寻人的这两日,倒也没有闲着,而是在和莺歌玉安讨论今后的营生,那日劁人带给她灵感,让她很想回落北原岗开一家饭铺,兼职帮人劁猪。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舒适畅快实在让月娘难忘至极,正好莺歌玉安又是做饭食的一把好手,三人结合起来恰到好处。
而落北原岗这个开饭铺的地点还是余姝给几人推荐的,也是那时她们才知道这个一路跟她们走过,出谋划策的妹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傅雅仪手下的姑娘,难怪这样聪颖机智大胆。而只要余姝也回落北原岗,哪怕她们三人从未去过那里,也是愿意完完全全相信余姝的。毕竟四人也算是生死之交,这样的交情哪怕只有短短几日都是深刻而值得信任的。
“余妹妹,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