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自南而上的线路便是孟昭规划的,她规划得极其细致,甚至已经背熟了这一路以来的大致地形,哪里有什么山什么水,哪里有几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她都清清楚楚,用的是魏国在渡什的暗桩传来的堪舆图,详细到了极点。
在她们决定前往索契的那一晚,孟昭将塔那到索契的地形图重描了一遍,她们推算了这一路行来,若是缇亚丽要打她们个猝不及防,最有可能埋伏的地方。
她们一致觉得就是这里,这一条无人敢来的官道。
地势一面崎岖一面平坦,那就代表了好埋伏。
常年无人,那便代表着方便处理尸首也不会被人看见惹出别的麻烦来,而她们也逃无可逃。
这是一条官道,官道上死人,若是被发现了上报上去,依照缇亚丽的职权是有资格直接压下来的。
这个地方得天独厚,太适合作为缇亚丽了结她们生命的埋伏点。
可是这也同时代表了,这极其适合她们反剿杀缇亚丽。
所以才有了她们后来买下消息的行为,什么分析由傅雅仪出钱还是孟昭出钱,那都是幌子,是用来迷惑老黑的,孟昭对缇亚丽的仇恨那样轻易袒露在老黑面前也是为了加重引缇亚丽前来的砝码。
实际上,初秋并未完全留在塔那镇,她每日半日功夫都带着女捕和火铳队在这条路上巡视,寻找最好的伏击点,直到三日前傅雅仪传信给她告知她们回程的时间,她才从半日巡视变为了一日。
这三日她带着女捕和火铳队便埋伏在道路尽头,待到孟昭吹响嘹哨时便及时出场,将形单影只的缇亚丽彻底围了起来,斩断了她的退路。
空气中有风声,还有头顶迟迟没有离去的秃鹫。
大概是地上的尸体太多,令它们有些垂涎欲滴,甚至顾不得周围围了这样多的人,几只硕大的秃鹫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伶俐地站在尚且还温热的尸体旁,甚至颇为优雅地挪到了一边,免得鲜血打湿了它们的羽毛。
孟昭的弯刀上沾了血,她曲起手臂,用刀背朝着臂弯,缓慢地用衣袖擦拭过这柄陪了她许多年,破过许多案子的同伴。
缇亚丽叹了口气,却不怎么诚心,哪怕被包围落入下风也透着股自傲与凶恶,她轻轻说:“按照你的话来说,无论怎么样,我都得死啊。”
“可我还不打算死。”
说罢,她举起手中的刀,朝孟昭走近了几步。
一边走她一边说:“我杀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也不记得为什么杀了你觉得重要的人,我甚至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你是谁。”
孟昭与她对视,她看到了一双野兽的眼睛,恶劣且残忍,像是在告诉她,你记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在她那里不过是沧海一粟,她不会悔改。
孟昭抿了抿唇。
缇亚丽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她在用尽手段逼迫孟昭的情绪,她清楚的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够让孟昭疼。
孟昭没有理会她,骤然抬刀向她砍去。
缇亚丽抬手一挡,两人的长刀磕碰到一起,发出一阵锐利的嗡鸣。
她们都是高手,一时之间也打得不相上下,刀剑齐飞,身法尤其好看。
若是一场普通的比武,余姝会看得赏心悦目,可是此刻是孟昭以命相博。
哪怕余姝平日与孟昭多插科打诨,却也不妨碍她替孟昭担忧。
而很显然,办大案要案的孟昭并不是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缇亚丽的对手。
很快,在缇亚丽的攻击下孟昭便显得有几分捉襟见肘,她的手上和肩头均多了几道伤痕。
“夫人。”余姝又见到孟昭被砍了一刀,忍不住说道:“我们不能让孟昭这么死。”
她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这边的人真因为这劳什子的报仇,众目睽睽下被缇亚丽砍死吧?
余姝不是这样迂腐的人,傅雅仪更不是。
甚至可以说,傅宅里出来的人,都带了几分不要脸,什么以小欺大,以多欺少,什么条约啊,定下的规则啊,她们都无所谓。
尤其在自己占上风时最无所谓。
这种风气从上到下席卷,包括余姝、初秋、元霰、赦赫丽在内的所有傅氏旗下的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等孟昭打开心打舒爽了,她们再出手斩杀缇亚丽。
孟昭的仇淤积在胸口这么多年,实在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这里的规则是给弱者遵守的,而与缇亚丽面对面时,她们显然是强者的那一头。
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两人都挂了彩,可孟昭要更严重些,她几乎可以说浑身浴血,走过之处,血迹染湿了沙砾,缇亚丽也有伤,却也只有手腕肩膀大腿三处有三道划痕,瞧着并不太严重。
因为戴着面具,令人瞧不太分明缇亚丽的神情,却也能知道,她下半张脸是极冷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