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要干好了,以后就跟着哥吃香喝辣,没干好老子就把你卖到北道口民营街去。”
——“呜呜呜别过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是坏人!!”
——“敢跟老子耍心眼?!跑啊?你还能跑去哪儿?!下贱玩意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少爷了?老子弄不死你!”
——“杀…杀……杀人啦!!!”
——“正当防卫……未成年……”
……
——“十七对吗?我听说,你是这里最聪明的孩子?”
——“从今天开始,你叫‘席昭’。”
……
夜雨终于停歇,席昭的袖口被微微打湿,隔离宿舍内依旧是灰暗的色调。
把往事细细翻阅一遍,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一些细节还记得清清楚楚么?
比如那老头曾经骗他出门去街口拿东西,他留个了心眼悄悄在窗外张望,发现对方正不停咳血,接着又把沾了血迹的东西一一藏好;比如那夜天明,老头生前拜托过的人都来帮忙,嘴上说着老头死后就不会再管他,明里暗里还是帮他挡下了不少麻烦;比如火舌舔舐过的纸钱被风扬起,然后一路吹到天际消失的地方……
比如某个午后,老头悠悠打着蒲扇,悠悠地说,小十七啊,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去创造奇迹,所以你是世上一切奇迹的总和。
黑眸轻敛,垂落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席昭说:“不过有时候,长大后的小孩也会问自己,‘那个老头会对我失望吗’?失望于教了那么多……”
他顿了顿:“他还是成为了,一个不那么善良的——”
尾调淹没在一阵扑入怀中的暖风,夜晚的凉意都被体温驱散覆住。
席昭没动,在他眼前,窗外月光淌过路骁嶙峋桀骜的颈骨,那份苦涩与颤抖被拥抱尽数传达过来。
贫民窟里的恶劣环境不允许伤春悲伤,所以当时他同往常的平静并无太大区别,就这么脑海空白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某个夜晚独自站立在破旧小屋的中央,终于清楚意识到,哦,原来只剩我一个人了。
空白不断持续着。
回到现实,抵住他肩头的棕发少年紧紧咬着牙,一边摇头一边哽塞:“不会失望的,不会失望的……”
他遗失在光阴里的难过,好似倾注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没有回应,席昭只抬眸望向天际隐约浮现的晚星,雨后月色朦胧,眼尾殷红似血的泪痣竟也划过一种滴落的错觉。
良久沉默中,肋骨都被拥出几分疼痛,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沉重”:
“小少爷,你是想勒死你的补习老师吗?”
路骁:……
差点忘了,大魔王有严重的“煽情过敏症”,拒绝矫情,且爱打断施法。
手臂力道一松,路骁却没有退开,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还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天气这么冷,“好朋友”之间抱一下怎么了?多么美好的“友谊”啊!
想着他还无意识地往前蹭了蹭。
席昭虽然觉得两个alpha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的场景有点诡异——上次月考属于安慰小孩,特殊场合特殊对待——但或许是易感期刚过,浑身有些惫懒,或许是雨水冲刷后的夜色不错,看某人这么坚持也就由他去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窗台,奏出不成曲调的旋律。
情绪平复,路骁的声音还是隐隐发闷:“老爷爷不会失望的。”
“你怎么知道?”黑眸闪过几分戏谑,“‘破烂之神’告诉你的?”
怀里的人明显被噎住了,思索片刻,忽然抬头认真望来:“这个神不太靠谱,你换一个来信吧!”
席昭勾了下唇角,却没顺着再问一句“换什么”,拍拍路骁的后脑勺示意他放开自己。
看着仍然蓄满失落的琥珀眼瞳,浅笑和夜风一起拂过。
“不会失望的。”
那间破旧小屋里,过往的泛黄故事里,西老头永远都不会对十七失望,不管小孩变成什么模样。
微凉指尖碰了碰少年因为感伤而泛出红意的眼尾,慵懒嗓音低低飘进梦乡。
“所以你也不用难过。”
不用为我难过。
……
专注凝望着那轮月亮,这个晚上,路骁开始思考十六年来人生第二大难题——
要怎么好好地、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