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被虫蛀空时会痛吗?
元心粟对着眼前画板,目光描摹过大片绽放的红色罂粟,画笔却迟迟未落。
应该是会痛的,血肉被刺入,尖锐口器慢慢搅动,木屑顺着孔洞一点点掉落,然后朝天空伸出枝桠,吊死鬼一样呐喊嘶吼,先是一棵树,然后一片树,最后整个山林都呼啸沸腾了。
她不由自主地朝那片绿海靠近,身后罂粟花丛狰狞大笑,溺亡久病的月亮。
这样想着,蘸满红颜料的笔尖缓缓下移,放置桌面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元心粟瞥过屏幕显示的名字,整个人像被弹弓击中的乌鸦,好一阵调整呼吸,声音不发抖了这才按下接入按钮。
“嗯……我知道……我已经联系他了……”
低头垂眸,蓝色帆布鞋洗得泛白,她向后缩了缩脚尖,藏住几分窘迫。
“我会解决的。”
这句话后,元心粟深吸一口气,紧紧揪着衣角:“你,你生日快到了,我画了一幅画想送给你……”
对面好一阵沉默。
沉默中,元心粟指尖泛出疼痛。
“不喜欢也没事的……”
通话结束,室内再度陷入寂静,良久良久,荡开重复低语。
“我会解决的……”
一定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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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地点是青河高中附近的奶茶店,这地方太偏,即便周末都没多少人闲逛,席昭和路骁到达时元心粟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桌上奶茶都喝了一半。
“学姐。”路骁招呼一声
元心粟回神,点点头,递来一个碎花礼品袋:“我记得你说过想画漫画,这是我整理的一些笔记心得,应该对你有用。”
路骁珍而重之地接下了。
状似无意地扫过礼品袋,席昭没有选择元心粟对面的位置,多远离了一些,把空间留给当年事件的两个亲历者。
即便送了礼物,beta女孩依旧如他初见时那般沉默防备,席昭坐下后察觉对方视线打量过自己,但很快又低下表情,抬手揪动额前碎发。
“如果不动手打人,武老师其实是个好老师。”
在一个思索一个震惊的目光中,元心粟丢下这句惊雷般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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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两年前的F班进行一次问卷调查,九成学生会给他们班主任武怀思写下“好老师”的评价,剩下那一成写的是“非常好的老师“。
我也不例外。
性格温和,讲课风趣,给美术特长生上课时,过硬画工和专业知识更令我们无比叹服。
我清楚自己对画画的喜爱有限,但在武老师的讲解下,那个由色彩线条构建出的世界似乎也多了些生动趣味。
F班艺术类特长学生分为两个极端,一端是从小接受艺术熏陶的王子公主,他们能准确分辨进口炭笔与几毛一捆地摊货的区别,也能指出劣质水彩对画面造成的色差影响,另一端则是通过特招渠道进来的普通学生,丝毫不能撼动这座天平。
里斯克林校规森严,人类却格外擅长排挤异类。
对贵族预备役们而言,“肢体暴力”是最下等也最无美感的行为,比如对待和我家境类似的一个女生,这些人会送她漂亮的衣服,带她吃昂贵的餐厅,我亲眼看着一只灰扑扑的鹌鹑扬起脖颈自以为融入了天鹅群中,得意欣喜到顶点,又被一句“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朋友吧”打回深渊。
后来那个女生继续傻笑当那些人的跟班,同她们一起戏耍新的猎物,造新的深渊——同化或者玩具,这就是生存的游戏。
我有些不一样,或许因为我太沉默了,像颗无知无觉的石头,嘲弄也好,示好也罢,我都给不出“有趣的反应”,她们便放弃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转而变成无视孤立。
武老师就是这个时候发现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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