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把齐椋惊得怔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孟寄宁已经进了门,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
“伯父好,”他说,“我叫孟寄宁。”
父亲一头雾水地跟他握手,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门口的儿子:“哎呀,阿椋谈朋友了?”
“不是谈朋友,”孟寄宁说,“我们已经领证了。”
齐椋再度震惊地愣住,看着他拿出一张质感逼真的结婚证,递给齐椋的父亲。
齐椋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那个小红本。从孟寄宁出现开始,一切就像进入了魔幻的平行世界。他无法理解,这个假证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齐正国盯着上面的照片,“他也没跟我说过……”
“我们是前两天临时决定的,事情太多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提,”孟寄宁冲齐椋挤了挤眼睛,“本来嘛,我们就在商量着,什么时候跟您说,我说生日不就挺好?所以我就冒昧地上门了,没吓到您吧?”
“啊……没有,”父亲说,“唉,这家伙怎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早跟我说,我还能准备点见面礼……”
“这么麻烦干什么呀,”孟寄宁在桌旁坐下,“这不是有顿大餐吗?”
齐椋望着屋内的情景,还是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情形,孟寄宁倒像是这屋子的主人。“你愣在那干什么?”他朝齐椋招手,“快过来坐啊。”
齐椋犹豫了片刻,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孟寄宁先夸赞了一通屋子的整洁,又说菜做的好,色香味俱全,然后笑意盈盈地举起杯子,说先敬伯父,再敬寿星。
几杯下去,桌上的气氛热起来。他又问伯父齐椋小时候的事,一边附和感叹,一边用胳膊肘捅齐椋,亲亲热热,好像他们早就是老夫老妻,还领养了两个孩子。
几年来,父亲的神色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放松。他一边用惊叹的眼神望向齐椋——“你小子有能耐啊”,一边埋怨他不早说,有对象还跟宝贝似的藏着。
屋内的空气是开怀畅意的,当然,畅意中也有着一根刺,一根致命的刺。
畅谈许久,齐正国才惋惜地开口:“孩子,我不知道齐椋跟你说了没,我的病……”
最难以启齿的部分还没出来,就被孟寄宁打断了。“伯父,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握着对方的手,不留痕迹地避开了上面的伤疤,“我是干金融的,赚得还算多。你别担心,该治病治病,该花钱花钱。我们都是一家人,这点钱还舍不得拿吗?”
父亲望着他,整个人惊呆了。
“我们打算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他说,“我这个人仪式感很强,要求又高,估计要准备个一年半载。您一定保养好身体,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孟寄宁的语气是那么诚恳,那么热切,对方望着他,眼中恢复了一点光彩。“好,好,”他说,“儿子的婚礼,当爹的怎么能缺席呢?”
孟寄宁的酒窝荡漾着,目光从老人移到菜肴上。“哎呀,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吃饭呢,”他说,“这鸡翅看起来真好吃。”
他伸出筷子,刚要夹一块,齐椋忽然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手。
他抬起头。
“这是最先烧的,凉了,”齐椋说,“我拿去热一热。”
他站起身,端着盘子,走进了厨房,关上门。
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他靠着灶台,慢慢蹲坐下来。
忽然,厨房的门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只手伸过来,抢过盘子,把菜全倒进了垃圾桶。
“你不是一定要今天死。”孟寄宁说。
齐椋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本来,这个时候,客厅的灯光应该熄灭,餐桌旁应该倒着两具尸体。
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可是这个人来了,他带着他的笑容,他的伪证,搅乱了一切。
“你为什么要救我?”齐椋问。
孟寄宁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救一个醉倒在路边的人?”
这语气,好像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一场报复。
“我在路边躺得好好地,你为什么要停下来,把我送到医院?”他说,“既然我没死成,你也不许死。”
齐椋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脸上,许久,空气中只有窗外传来的蝉鸣。
“孟寄宁,”终于,他开口,“不要这样。”
“怎样?”
“不要给我希望,”他用力地说,“不要给我希望,因为……”
他没有说完,因为孟寄宁忽然抱住了他。他紧紧地回抱,好像要把他勒进骨血。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孟寄宁听到了。沉默的空气里,有一场撕心裂肺的、压抑许久的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