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齐正国去疗养院的日期敲定下来后,齐椋一直忙着收拾东西。
虽然身无长物,但琐碎的事叠起来也让人头疼。
房子要退,屋里的私人物品要收拾干净。去疗养院之后,齐椋也会动身去C大所在的城市,肯定不能天天探望,所以衣物和生活用品要准备齐全。
齐正国看着儿子在床边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把头仰高了一点,努力望向窗外:“马上要春天了吧?”
齐椋“嗯”了一声:“过来的时候,看到玉兰开了。”
“哦,”齐正国往窗外看了眼,“湖边那几株玉兰吗?我记得全开的时候可好看了。”
长久的静默后,齐椋说:“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这话?”
齐椋转过身,背对着父亲:“这个春天……我不能推着你去看花了。”
齐正国叹了口气:“我们父子俩要道歉的话,那可没个完了。”
他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又瘦了些。不过,因为他的缘故,这孩子就没能胖起来过。
“我一直想要的太多,”齐正国说,“想要你相貌好,长得高,脑子聪明,心地善良,最好再有把子力气。上天亏待我这么多,我想,它总得补偿在我儿子身上,让他成个全才吧。”他笑了笑,“结果呢,你真的什么都有,但是……没有运气。我把你的运气都消磨完了。”
齐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你总记着躺在床上之后的事,”他说,“小时候,你在院子里划线,陪我踢足球,给我做竹蜻蜓,我都记得的。”
齐正国笑了笑,似乎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逼仄的屋子、发霉的水池都消失了,他们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曾经灿烂的春天。
齐椋望着父亲被病痛折磨的脸,多年来,他们难得有这样温馨的谈话。可惜,以后也许再也遇不到了。
手机响起来,是接人去疗养院的司机和护理员。齐椋打开门,把他们迎进来,自己把行李搬下去。
再上来时,他在房门口停住了。
他没想到孟寄宁也会来。
就像有根线牵扯着一样,他慢慢走近,目光一直注视着孟寄宁的脸:“你还好吗?”
孟寄宁露出一个微笑:“这话应该是我来说。”
齐椋低下头,把另一个箱子竖起来。有时候,他看孟寄宁怎么也看不够,有时候,他却有些不敢看他。“你怎么来了?”
“伯父以为我是你爱人,他去疗养院,我不该送送吗?”
这是个玩笑,齐椋知道。他用手按了按口袋,那张假的结婚证,他一直贴身带着。
他们帮着疗养院的人,把齐正国安放在新轮椅上。轮椅带着固定架,让齐正国能安安稳稳坐在上面。
病人和行李都下了楼,房间忽然安静起来。
孟寄宁缓缓扫视四周,衣柜和抽屉都空荡荡的。除了房东原有的家具,屋里什么都没有了。
“准备好迎接新生活了吗?”孟寄宁问。
齐椋笑了笑,这笑容有些勉强。
“我知道,生活突然有了改变,难免会害怕,”孟寄宁说,“虽然你很多年没学习过了,但那些英语单词,你不是还记得吗?你这么努力,一定能越过越好的。”
齐椋望着他。不为别的,就为这话听起来像告别。
他没有说之后怎么联系,多久能见一面,似乎目送他踏上新旅程后,就会转身离开。
丝丝缕缕的疑虑漫上来,但他没有认真去想,毕竟,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谢谢,”他说,“你也是。”
他一向不善言辞,这样本该长篇大论的时刻,说出口的却是乏味的附和。他低下头,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孟寄宁观察着他的神色,皱起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房间里没有齐椋的东西。
按说,他该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放进行李箱的,可是屋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把所有东西都处理掉了。
孟寄宁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他冲到齐椋面前。“你要去做什么?”他问,“你想干什么?”
齐椋缓缓抬起头,神色很平静。“你转告付先生,”他说,“谢谢他照顾我父亲。害死他弟弟的凶手,我来帮他解决。”
孟寄宁瞪着他,感到脊背发凉:“你……你疯了?!”
“我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