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关系,从第一面开始,就一直是付关山主动。对方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于情于理,他都该走完最后的距离。
他盯着手机,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你已经退了很多次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少这一次,你不能退。
他的手指悬在通话键上,刚要按下去,忽然,手机跳出了显示。
他盯着屏幕,屏住了呼吸。
付关山给他打了电话。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来电显示,急忙接通,放在耳边:“喂?”
“是我,”对面说,“不好意思,临时通知要补拍镜头,改签了机票,然后宣传的行程还得照样赶,这一天手忙脚乱的,没抽出时间跟你聊聊。”
这个开场白有些出乎意料:“哦,是这样啊……”
“你收到花了吗?”
孟初又委顿下来,原来“聊聊”是要谈这个?对方要摊牌了吗?他低头拨弄着细枝:“嗯。”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孟初正要悲壮地倾诉衷肠——“我喜欢你不过你要是嫌我麻烦要跟我离婚我会借钱把你的房款还给你”——付关山忽然愤愤不平地说:“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孟初有些懵:“啊?”
“我不是让你常联系吗?”付关山说,“我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等来你的电话!”
孟初又看了眼卡片,这家伙语文怎么学的!“那你说什么再见?”
“我走得早,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啊。”
“那你送什么昙花?”
“哦,那字念tan吗?”
孟初噎住了。
“我就线上挑了个最贵的,怎么了,不好看吗?”付关山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一收到就会打过来,我们不是一直心有灵犀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们两个根本一点默契都没有!
孟初张开嘴又闭上,巨大的释然和汹涌的希望太过猛烈,他忽然有种大笑的冲动。
“我刚刚才看到花,之前去跟阿姨聊了聊。”他说。
付关山觉得很稀奇:“你居然主动拜访我妈?”
“嗯,”孟初顿了顿,缓缓说:“我看到那本词典了。”
电话两端一时静默。
谁都没有解释,谁都没有询问,事情好像就是这样一目了然。
二十年前的悠久回忆,从时光长河中漫出来,像丝线一样缠绕着他们,倏地一下,将他们拉回那个炙热的夏天。
“你为什么……”孟初的声音低下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对不起。”
“我一直很担心你,”孟初说,“你就那么消失了,留给我一封可怕的信,我还以为你……”
“我过得很好,”付关山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可是……”
“你才是,”付关山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孟初有些愣怔:“什么?”
“那么长时间,你一直在听我抱怨,抱怨弟弟有多优秀,抱怨父亲更爱他……你为什么不说呢?”
一直都是他在倾诉,从始至终。
明明他才应该做那个倾听者的,明明他才是那个更幸运的人。
他的父亲很严厉,但严厉是出于期待,他的父亲还是会教他做题,教他写字,虽然会因为他的迟钝而不耐烦。
而且,他还有爱他的母亲。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的不满和怨愤,跟孟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