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玉京子没有回话,她站直身体略微思考了一下,又目测了鸮面人身浮雕同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后才点头:“现在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后她就朝后面队伍喊了一句:“老杨!拿家伙来,我们用绳子滑过去!”
玉京子显然在家族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她的话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反驳或是质疑,后来我才明白能得到这种地位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何况在这个行当里,女人带队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取用了三根绳索作为主要着力绳,然后每个人又配备三根安全绳以做保护,等最后一颗照明弹被打上洞顶,那名叫做老杨的中年人就双手卖力抡了几圈绳索,然后将其朝着一个方向奋力一抛。
浮雕距离不远,绳索带着惯性落下,卡在了鸮面人身浮雕的一只耳朵上,爪钩自动收紧,直接刺穿石头,深扎下去,固定得更加结实,听说这种爪子还是第一代玉京子柳三水自制的,尤其用于水流湍急的河道中,非常坚固耐用。
玉京子给我穿戴好安全绳,先命令几个伙计顺着绳子往前爬,随后就嘱咐我:“你就跟在他们后面,我垫后,记住千万别往下看。”
我冲她点头,就见她主动挪到了队伍的最后一个。
柳家人身手都很不错,不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前面就已经没人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给自己挂好安全绳,然后慢慢爬上绳索调整好姿势后开始龟速往前爬。
我头朝上,整个人挂在绳索上,这样避免了我直冲下方的水潭,恐高也会最大程度地消解一些,渐渐适应之后我就开始尽量加快速度,没多大一会儿我就顺利到达了绳索中段。
可就在这时,我伸头一看,却完全看不到尽头人的手电光了,于是我停下来,伸头往起点看去,这个位置相隔太远了,加之头上的照明弹已经熄灭,根本看不到玉京子那边的情况。
我晃晃脑袋,没想太多就继续往前爬,等慢慢挪到绳索的尽头,我喊了两声,也没见有人来接应,于是我只能自己费力地调转方向爬上那浮雕的耳朵。
这个高度实在让我感到害怕,我跪在浮雕耳朵上解开挂在绳索上的安全绳,然后狼狈地往铜柱边上挪了挪,等彻底看不见水潭之后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深呼了一口气后,我打起手电扫了一圈,本以为会看见那几名柳家伙计,结果四周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发怵。
“哎!有人吗?”我朝铜柱喊了一声,但是仍旧没人搭理我,我有点恼火,这几个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明明刚才玉京子有让他们在绳子另一头等着,这时候又不见人影了。
手电一划,我看到铜柱右边的沟壑上闪过个人影,但是一瞬间又消失了,我赶紧把手电移过去,跳上那条约莫三米宽的凸面:“谁啊!怎么不说话?”
那人没理我,我便大步沿着凸面一路绕到铜柱的侧面,发现原本应该显出人影的地方空空荡荡,我不信邪,又拿着手电四面照了照,发现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除了一座嵌进铜柱里的神龛凹槽。
我伸头去看,上面供的不知道是什么神,没有名号,神像头也被斩断了,神龛前还摆着香炉,仔细去看,炉里有四处插过香的痕迹,如果按我们老家的规矩,神三鬼四。
这里供奉的,难不成是鬼吗?那刚才我看见的人影,难不成也是鬼,还是个喜欢玩捉迷藏的鬼?
我越想越离谱,用手电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满头疑惑地移到刚才浮雕的位置去,一开始过来的那些伙计不知道去哪儿了,想着等玉京子过来,一定要把事情跟她讲讲。
然而我一步刚跨到浮雕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日他奶奶的,绳子呢?!
该不会是我搞错耳朵了!我一惊,赶紧爬到浮雕的另一只耳朵上去找那只爪钩,这种爪钩非常结实,就算有外力干扰轻易也不会松掉,但我上上下下找了两圈,浮雕的两只耳朵上压根就没有爪钩和绳索,甚至于连个洞都没有!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想着我就试图跳回到铜柱的那截凸面上,想去铜柱的背面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完全对称相等的两个浮雕,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我的后脑勺。
“哟,这不是甘小少爷吗?真是冤家路窄啊。”赖七的声音在我背后赫然响起,而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摸到我背后去的。
怎么被嵌在石头里的不是他呢?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自己一跳,以往我是绝对不会产生这种心思的,但我这次是真的有种不想再见到赖七的想法,我宁愿见到侯金山,也不愿意见到他。
赖七用枪戳了下我的头,然后再次将我腰上的刀抽走,听声音似乎还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我转过身就见他阴沉一笑,赖七的一只眼已经瞎了,绷带上全是血,腿脚好像也有些不利索。
他一下踹在我腿上:“你这个臭小子,可把老子坑得不轻!”
我被他踹了一脚,但是硬生生撑住没跪下去,这动作可把赖七惹毛了,他立刻对我又骂又踹,道:“你他娘的!又在这儿装什么清高,我就讨厌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赖七说着说着给自己说急了,右手给土枪上了膛,一发子弹就要朝我打过来,我情急,看准他那条受了伤的腿猛地一扑,他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被我带着摔下了浮雕。
我借力一脚踹在他手上,疼得他呲牙,土枪整个儿飞了出去,我按住他的手,想去抢他手里的刀,结果就这么在浮雕上一路撕扯一路下滑。
眼看已经快要脱离浮雕的范围,我就大骂:“你他妈的想死吗?!快把刀给我!”
“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拉你当垫背!”赖七的表情此时无比怨毒。
他给我折腾急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张口咬住他的手腕,我这可是下了死口,有种势必要将他动脉咬断的架势,心中暗骂,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老子还想活呢!
赖七吃痛,右手瞬间丢了刀,我连忙接住,两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刀尖插进浮雕里想借助摩擦力停下,我们滑的不算太远,以我的体重,停下应该不算困难,可赖七一直拽着我不撒手,两个人的体重根本难以完全停下。
终于,在滑到浮雕耳垂的前一秒,我余光捕捉到了一丝缝隙,我刀一横,登时就被卡在半空,赖七扯着我的腿悬在外面,下方就是露出背脊的鬼头鱼。
“甘小少爷,你还能撑多久呢?”赖七朝我嘿嘿一笑,这人已经疯了。
我的上肢力量不行,更别说一把刀吊着两个人的命,我的胳膊很快就开始变得酸痛,不到一分钟,我的一只手就酸得垂了下来,另一只手也快要撑不住了。
可就在下一秒,一道划破空气的风声贴着我的脸就划了过去,子弹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吸引我回头,结果被赖七脑门上那只弹洞里溅出来的鲜血溅了半张脸。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手慢慢松开来,直挺挺地从百米高的位置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我也撑不住了,刀柄这就要脱手,这时突然有双手从上方探出来,铁钳一样拽住了我,就在同时,我的衣领也被抓住,我就像一只即将落水的大鹅被人掐住脖子给提了上去。
我倒在地上迟迟爬不起来,腿都是软的,手电筒也掉了,意识是恍惚的,上去之后就差点被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刺瞎,我用手挡住眼,旁边就立刻有人制止了眼前那人晃手电的行为。
紧接着我就隐约听见侯金山的声音,他叫了两声:“甘小少爷,甘小少爷?”
我没给他什么反应,瘫在地上发愣,眼睛还适应不了这么强烈的光线,脑袋里全是刚才赖七掉下去前脑门被打穿的死相。
“哟,阴婆子,这下可出大麻烦了,就跟您说了别开枪别开枪,是不是把这小子魂儿给吓跑了?这就巧了,老朽正好对这叫魂之法略懂一二,您靠边儿去去,待在下给他叫叫”
“能不能闭嘴?”
“得嘞,我闭嘴。”
我眼前一阵眩晕一阵清醒,听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随后我就看到路阿爻蹲在我面前,他张了张嘴,但是声音我听不见,我心说怎么着,这死前又出幻觉了?不过这幻觉也忒离谱了点儿。
“又是什么破幻觉”
想着想着我就眼睛一闭彻底昏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