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钉当着他的面“哈哈哈”笑出了声。
于是王郎君更是勃然大怒。
只是他忘了胳膊还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发火发到一半,又被捏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两人连吵架带闹腾,纠缠了好久。
待王仲辅回到家,给祖母请过安,躲在寝房里撸起袖子,便见白皙的手肘上印着五个通红的指印,隐约都发紫了。
王郎君输了架,本就不高兴,见此惨状更是忍不住火气,恨恨骂道:“莽夫……!”
三、
自从那日被堵了墙角之后,王仲辅更是避他避得厉害。
若路上独自遇到了何钉,他干脆扭头便走,不愿同这蛮子多待,只当作不认识。
除非与柯乱水、罗月止几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他方才施舍给何钉几个眼神,说上几句话。
但另一边儿,何钉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病。
明明四个人坐在一起,同谁玩笑不好,他偏偏盯着最不待见他的王仲辅,没事就挑衅一把,调侃两句,话里话外针对人家。
等王仲辅发起怒来,面上破了冰,他就得劲了。
罗月止和柯乱水,一个蔫坏蔫坏的书坊商人,一个傻里傻气的画呆子,都不是什么能帮忙劝架的人,坐在一块儿只知道看热闹。
久而久之,给王仲辅都气出毛病了。
在旁人面前,他仍旧是位玉树临风的好书生。
可只要对上何钉,他便打起十成十的警惕来,成了串蓄势待发的炮仗,只需何钉把引线轻轻一燎,自己就能劈里啪啦地炸起来。
真是巧了。
何钉最近耳朵闲得慌,就爱听这动静。
何钉从前住在真定府,后来一路南下漂泊,走的都是江湖野路子,与人萍水相逢,只有结兄弟和结仇两条路走,要么歃血为盟,要么就刀剑对付。
血雨腥风一路,哪儿见过这样“文斗”的调调?
王仲辅不爱见他,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俩人又实在称不上不上交恶——不打架、不见血,甚至偶尔也能心平气和说上两句话儿。
王仲辅厌他,是理直气壮的厌,不瞒着,更不害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儿冷冷盯着人瞧,被发现了就撇过头去佯装无事。
若被惹恼了,就气得直哼哼,骂上几句连脏字儿都没有的话。
对何钉这样皮糙肉厚的人而言,小打小闹的,连油皮儿都擦不破。
……但就让人看得浑身痒痒。
何钉瞧着对面眉头紧锁的人,忍不住又起了坏心,从石桌底下伸过腿去,顶起靴尖,在他小腿上勾了一把。
王仲辅果然吓了一跳,手指中的棋子“吧嗒”掉到格子上,落成了很荒唐的一步。
何钉眼疾手快,“啪”地落下一子,堵断了他的棋路:“落子无悔啊。”
“何钉!”书生又生气了,抬起眼睛来瞪人。
他面皮似乎生得比常人薄些,怒气腾腾的时候,好像连眼皮都在泛红。
突兀地,给何钉看饿了。
汴京城中有家南食店,掌柜一家是泷州人,店里专做家乡风味。其中拿手的,有一道叫做“龙龛糍”的菜品,薄薄一张粉皮儿,里头裹着肉和虾仁,顺着日光看,能瞅见有一层淡粉色从软滑粉皮里透出来。
现在一想,那龙龛糍端上桌,哆哆嗦嗦、晶莹剔透的,同面前这书生也没什么两样。
龙龛糍上头通常淋了醋和淡酱,白口当做点心来吃,嚼在嘴里没什么滋味。何钉从前吃过一次,觉得不大喜欢。
但不知怎么的,当下何钉突然觉得,过两日也许该再去吃一回试试。
拿来下酒,兴许能咂摸出些新滋味来。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