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辅遭此侮辱,脸色难看极了,却不能发作,仍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那浑三爷却不听了,嘿嘿笑了两声,脸色陡然狰狞起来:“我最恨的便是读书人!你唠叨再多也没用,命里该着有这一劫!”
柴刀抡起来,带着呼呼风声。“今日剁的就是你!”
然而刀没落下,浑三爷的胳膊却飞了出去,膀子叫人割了个碗大的口,血如瀑布似的喷涌出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半面墙染得通红!
王仲辅脸色煞白,看得毛骨悚然,叫都叫不出声。
浑三爷嚎哭不止,叫人踹了一脚,肉山似的滚到了地上。
何钉踩着他狰狞痛哭的脸蛋子,碾了碾,又嘿嘿笑了一声:“身手不行,脸上这刀疤还挺唬人。”
王仲辅愣愣地看着他,气都喘不上来。
“嘿……巧了。”何钉居高临下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好似才瞅见他似的,“这不是王大官人么?”
王仲辅嘴唇发抖,看他踩在血泊里,只觉得像在梦里似的。
何钉又说了几句风凉话,却没觉出什么快意来,只觉得自己心里遭罪,于是他闭嘴了,将书生整个人扛起来:“你带来的那些不顶用的,都在屋里捆着呢,没出人命。”
“你……”王仲辅抽了口气,小声道,“顶得我腹痛……”
“德性。”何钉语气不大耐烦,抱他的动作倒是轻手轻脚。
王仲辅带来的仆从们各个被捆得跟螃蟹似的,滚在大通铺上好似要上锅蒸。
何钉嫌麻烦,就不给他们解绑。直到将那几个匪子,昏的、残的……一个个拖到院子里捆好了,才大发慈悲进屋,拿满是鲜血的长剑将他们身上的绳子挑了,又叫他们自己摘口塞子。
归园第一个扑过来攥着王仲辅的衣摆,哭得要了命了:“郎君啊……郎君啊!从前是野外不敢住,从今往后客栈也不敢住了!”
王仲辅顾不得自己怕,先安抚同行之人。
结果一抬眼,便见何钉在雾蒙蒙的月光下揪起一个匪子的头发,将剑往他脖子上凑。
王仲辅脸色变了:“你要杀人么!”
仍醒着的匪子嚎啕不止,大叫着求饶命。尤其是那位向导,还有假装脚店老板娘的妇人,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恨不得将血都哭出来了。
被何钉救下来的都是些普通人,在王家做了好几年工,老老少少,都是实打实的老百姓,他们怕打家劫舍的匪子,也怕要割人头的何钉,聚集在王仲辅身边,各自悚然。
何钉看了王仲辅一眼:“他们手上不定多少人命,这也杀不得?”
“那也该移交官府。问斩还是杖毙,需听朝廷发落。”
何钉早知道他要说这些屁话,都没跟他生气:“他们霸占一间店子作威作福,连你这样儿的官差都敢劫掠,官府能管得了吗?”
“那也不该是你……”王仲辅道,“不该是你杀人。”
何钉静静看了他半晌,当真松了手:“行。”
“听你的。王圣人。”
话说完了,何钉转身往外走。
王仲辅没跟上,只是问他:“去哪儿?”
“游历四方,本就是路过。”何钉头也不回,“不是说跟我不是一路么,问我去哪儿作甚么?”
王仲辅犹豫半晌:“附近没有能住人的地方。等明日给官差交了人……你再走。”
何钉终于回头了,又看了他半晌,扛着剑往院子里走。他走路带着风,更带着血腥味,离他近的仆从忍不住躲了几步,满脑子想着他方才要割人脑袋的模样,知道是他救了性命,却更知道他的凶悍。
翌日巳时,官差便来了,将匪子们一个个带回衙门审问。
王仲辅虽是朝廷命官,但官阶微末,无权插手当地刑务,赴任的行程也不好耽搁,甚至没有跟着回衙门,吃过晌午饭便继续启程。
直到三天后的夜里。
王郎君遭遇了第二次刺杀。
刺客全没想到王仲辅床边还守着个人,还是个难得的高手,过了不过三招,便被一剑砍死,横尸当场。
王仲辅将灯火点起来,一看那刺客血淋淋的面孔,竟是本该锒铛入狱的盗匪之一。
何钉从怀里掏了块麻布擦剑:“我早说了,官府管不得。”
王仲辅沉默。
何钉瞥了他一眼,又奚落他:“你看看……你还当官呢,还想着为民除害呢,差点就叫害给除了。”
王仲辅不知说什么,叫烛火照着,脸色阴沉得厉害。
何钉又问他:“这官你还要当么?”
王仲辅道:“就因为这样,才更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