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听得大气不敢出,脑子里直犯迷糊。心说:原来赵宗楠说起话来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联翩的毛病,也是从母亲这儿学来的。什么小郎君、什么事情定下来,到底是说人呢还是说猫呢?
蒲夫人依旧拉着他的手,慈眉善目:“你不愿意吗?”
罗月止只能点头,一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边回答“愿意”。
蒲夫人弯起眉眼笑的时候,同样叫人看不出深浅:“来人,去将晞哥儿抱来。”又问罗月止:“既然成了一家人,你可有个小名儿?我该叫你‘阿止’吗?”
罗月止又只能点头,说家里长辈都这样叫。无从拒绝地接受了这个亲近的称呼。
他只跟蒲夫人说话,都不敢去看赵宗楠的反应了,觉得看了也是白添一份不清不楚的揶揄。
直到晞哥儿被侍女抱来了殿上,罗月止才有缓缓神的时间。蒲夫人搂着晞哥儿轻轻地晃,这小郎君比自家妹子爱出声,被她搂着摸了片刻,便摇晃着蓬松的尾巴,“咪呜咪呜”叫了好几声,小甜嗓子又软又嗲。
“你看阿止好看吗?”蒲夫人问晞哥儿,又轻声同罗月止解释,“晞哥儿自己品相没弟妹好,却对人的容貌举止挑得厉害,若他瞧不上眼儿,便抱都不愿让人家抱,这样挑三拣四的,便成了这窝小猫里最后剩下的一个。”
“蒲夫人这样说,叫我紧张得厉害。”罗月止借来一张坐席,道了声失态,恭坐在一侧,与晞哥儿平视,笑道,“那便来试试,小郎君能不能看得上我。”
蒲夫人莞尔,将晞哥儿抱下膝盖,让他四脚着地,可以任意行走。小猫脸蛋同背后毛发相似,也是奶黄色的,唯独从嘴巴往下毛色雪白,他眼睛颜色比妹妹阿织颜色更深一些,在极淡的毛色下灵动又鲜明,前前后后走了两步,转了个圈,眼神落在了罗月止身上。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好奇地端坐在原地,一边看着他,一边微微歪了脑袋。罗月止看他看得出神,竟也学他把头歪了歪。晞哥儿好似发现知己,高兴了,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赵宗楠与蒲夫人对视一眼,母子俩之间好像无声之间沟通了什么话,罗月止忙着跟小猫崽交流感情,故而未曾发现。
罗月止将聘书和聘礼摆放在身前,静静等着晞哥儿的反应。小猫嗅嗅鱼干,爪子在鲜红的聘书上按了按,慢吞吞靠近罗月止,往他手背上蹭了蹭。
罗月止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抬头去找赵宗楠,却正好迎上他低垂的目光。罗月止将晞哥儿抱起来,笑眯眯展示给他看:“娶到啦。”
赵宗楠看了他半晌,轻轻说了句:“恭喜。”
今天所有事都比罗月止想象中要顺利。
他本以为当朝宗室,赵宗楠这样的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像那位九哥儿赵宗琦一样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但罗月止今天来郇国公府这一趟,当真是如沐春风,不仅成功聘到了小猫,更是发现蒲夫人原比想象中的还要慈柔和善。
聘猫礼成之后,蒲夫人叫罗月止抱着晞哥儿,兴致勃勃地带罗月止去见晞哥儿的母亲云箔。
她是真的爱猫,连带着府上其他人对家里的猫主子都无比尊重。她不仅让大家管阿织叫“织娘子”,管阿晞叫“晞哥儿”,他们母亲地位更高,府上所有人都要对云箔尊称一声“云箔夫人”,一只小狸奴,都要跟蒲夫人自己平起平坐了。
罗月止从没养过猫,这是新手上路头一回,正是要有个师父来教。蒲夫人罕见有人愿意听她讲这“猫经”,兴致勃勃拉着他论道,一讲就停不下来,差点连晌午饭都忘了吃。
还得让赵宗楠亲自来催。
等静室中人走得差不多了,赵宗楠拉住罗月止,低头问他:“之前还说紧张,怎么到我母亲面前反倒成了话痨?”
罗月止抬头对他笑,轻声回答:“一见如故。”
罗月止本以为聘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完事儿撤退,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在郇国公府呆了近三个时辰,与蒲夫人聊完了小猫聊羊毛毡,聊完羊毛毡聊绒花,全没个冷场的时候。
罗月止作为外男本不该待得太久,细说起来今日已经算是逾矩了。蒲夫人抬爱,罗月止自己却不能不懂事,他看时间差不多,便主动示意告退。
纵观本朝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郎君,罗月止也算是顶顶讨长辈喜欢的类型,长得乖、不端着、会示弱、说话好听,这两年哄李春秋哄出来的不少经验,在蒲夫人这里同样好使。
蒲夫人越看他越喜欢,后来都舍不得他走了,直说若罗月止是个小娘子,怎么也要留他在府上多住几天,陪自己好好说说话。
罗月止嘴甜得厉害,当即笑起来,说下辈子若他投生成个女娘,第一件事便是来找蒲夫人聘猫,到时候就跟晞哥儿住同一个屋。
蒲夫人被他逗得不行,说一言为定,到时候将小郎君预备给他,只给他留,不叫旁人惦记。
罗月止听者有心,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