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长恭怔怔望着踏雪而来的女子。记忆中总爱穿月白衣裙的卫云姝,此刻恍若九天神女临凡。
他喉结动了动,伸出去扶她的手却被轻巧避开。
卫云姝扶着冬安的手踏上车辕,绛红织金裙裾扫过鎏金踏凳,带起一阵沉水香。
“公主…”司徒长恭欲言又止,余光瞥见晏茉正踮脚够马车顶棚的包袱。
浅杏色襦裙裹着微隆的小腹,额角沁着细汗。
卫云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唇角勾起个似有若无的笑:“世子若是心疼,不妨去搭把手。”
说罢径自钻进马车,湘妃竹帘“啪”地落下,正打在追过来的司徒长恭鼻尖前。
车轮碾过宫门铜钉时,夏欢正往掐丝珐琅手炉添银骨炭。
卫云姝倚着织锦软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窗棂。外头传来晏茉的娇嗔:“世子当心脚下——哎呀!”
冬安撩帘瞥了眼,冷笑道:“世子爷倒是殷勤,那狐媚子不过掉了块帕子,倒像摔了金元宝似的。”
行至十里亭,前头忽起骚动。
卫云姝掀起帘角,正瞧见齐国公扶着个水红衫子的妇人下车。那妇人鬓边金步摇乱晃,竟是刚纳的曹姨娘。
“父亲当真是老当益壮。”卫云姝轻嗤,眼见司徒长恭也扶着晏茉往这边来。暮色里两道身影挨得极近,倒像对苦命鸳鸯。
待到行宫已是月上柳梢。
掌灯太监引着众人穿过九曲回廊,卫云姝的织金绣鞋踩在青砖上,忽听得身后“哎呀”一声。
“妾身笨手笨脚的…”晏茉扶着腰,脚下锦缎包袱散开,露出半截桃红肚兜。司徒长恭慌忙蹲下收拾,耳根红得要滴血。
卫云姝驻足看了会儿,忽然笑出声:“夏欢,去把本宫那对羊脂玉枕取来。横竖世子要打地铺,别硌着晏姑娘金贵身子。”
晏茉脸色煞白,指甲掐进司徒长恭臂弯:“世子莫怪公主,原是妾身不争气。”话未说完,喉间忽作干呕状。
“够了!”司徒长恭猛地甩开她,包袱砸在地上。
他抬头望向卫云姝,却见那袭红裳早已翩然转过月洞门,只余鬓边凤钗在灯笼下晃出一点冷光。
厢房里,冬安正往博山炉添苏合香。
卫云姝对着菱花镜卸九鸾钗,铜镜里映出窗外人影——司徒长恭在廊下徘徊,手里还攥着个青瓷药瓶。
“公主,世子他在外面。”
“关窗。”
雕花木窗“吱呀”合拢的刹那,外头忽然传来晏茉的啜泣:“妾身自知卑贱,不如让妾带着孩儿离开国公府罢了。”
“胡说!”司徒长恭的嗓音带着焦躁,“你且安心养胎,明日我自会与公主分说。”
卫云姝拔下最后一支金簪,鸦青长发泼墨般散落肩头。
镜中人眉眼如画,唇角噙着抹讥诮。
司徒长恭抱着暖炉从厢房出来时,晏茉正倚着廊柱。
秋雨打湿她杏色裙角,像朵沾露的梨花:“世子。。。…”她指尖勾住他袖口暗纹,“昨夜说的账本。”
“茉儿莫急。”司徒长恭望向主屋窗纸上的人影。卫云姝正在对镜描眉,金凤步摇在烛火中晃出细碎光晕。
他喉结滚动,“戌时三刻去书房。”
雕花木窗忽然推开。卫云姝将螺子黛掷进妆奁,唇角噙着冷笑:“世子今夜要宿在晏姨娘处?”她目光扫过晏茉微隆的小腹,“本宫这院子地气寒凉,确实委屈了金贵身子。”
“你明知茉儿要连夜核对酒坊的账目。”司徒长恭话音未落,晏茉已踉跄跌进他怀中。
青玉镯磕在石阶上,断成两截。
卫云姝嗤笑:“碎玉挡灾,倒是吉兆。”她甩上窗棂,震落檐角几滴秋雨。
司徒长恭盯着窗纸上摇曳的烛影,手指在暖炉上掐出月牙痕。
……
翌日校猎场旌旗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