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山南路时,楼下水果店的老板正捏着一沓黄纸,大手揉搓粗糙的硬纸,用力地抛向空中,从街头走到巷尾,作为老人生前最熟悉的人,他送了她最后一程。
黎呈瑞站在街边,黄纸飘到脚边,在地面上打了个旋。
闻月白不避讳,随手接住飘来的黄纸,“谁不在了?”
黎呈瑞淡然道:“一个老人家,说过一两句话。”
此后,不会有人知晓当年之事,也不会有人悄悄念着他了,可恨思念无声,可恨爱无具象。
黎呈瑞毫无形象地蹲在马路牙子边,风还在吹,黄纸漫天,眼泪却是一滴也没有了。
他突然想见一个人,想问问他的过去是否和他猜测的那样,想抓一缕他的头发做一次鉴定。
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家有新的生活,人家现在过得很好,何必要接受一个素未谋面、没有感情的亲人?
算了,徒增烦恼,别想了。
黎呈瑞抓着闻月白的手,借他的力气站稳,可一抬头,他清晰地看见闻月白关切的眼神,眼泪再次涌出。
他一头扎进闻月白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闻月白,我真的只有你了。”
这话说了无数遍,醒着时挂在嘴边,睡着了也念念不忘。
闻月白知道这是真的,他相信黎呈瑞真的爱他,爱他爱到不能自已,他有点得意,很是畅快,但很抱歉,他无法靠爱意挺过漫长岁月。
爱,太短暂,太虚妄,世界上没有救赎,只有不甘心的人。
闻月白回抱了他,听他像只受伤的小狗,哭成小型拖拉机。
恐怕黎呈瑞活了快三十年都没掉过这么多眼泪,看到他哭成这样,闻月白真是很高兴了。
等到黎呈瑞强打起精神,闻月白胸前的衣服已经全湿了。
两人站在简陋的浴室里,黎呈瑞咬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胸口掐出月牙。
闻月白想给他一巴掌,但他的眼神无辜又可怜,满心满眼都是他,得知他要死,黎呈瑞也心碎到快要死了。
闻月白无奈,任由他在胸前留下吻痕,在黎呈瑞看不到的地方坏笑,这点小要求他还是能满足的。
听到黎呈瑞呜咽的哭声,闻月白一点都不嫌烦,他弯起嘴角,手掌揉搓他的头,痛快。
他甚至想黎呈瑞更难过一些,每天以泪洗面,每天诉说他有多不舍得、有多爱他,看他每天跪在地上求他别死。
闻月白捏紧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你有多爱我?”
浴水满满打在脸上,黎呈瑞抿着唇,眼泪混着清水滑落,板正的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真是可怜,“我什么都能为你去做。”
闻月白捧着他的脸,将他耳边的发捋到脑后,完整描摹这张俊逸的脸,成就感和满足感在扭曲的心脏中沸腾翻滚,“跪下,求我。”
黎呈瑞的膝盖仿佛比什么都软,立马就要跪下,闻月白却托着他的胳膊,一把将人捞起来按在墙上,“求我。”
“求你别死。”
“换一个。”
“……”
这次他的哭声似乎更绝望了,黎呈瑞捂着脸崩溃,后颈已经被身后的人死死咬住,“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耍我……”
老天惯会无理取闹,一声不吭地带走他所有在意的人,留他孤魂一样过完一生,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闻月白,哪怕我不是你仇人的孩子,你也要折磨我吗?”
“对。”
“不论我是谁,我的身份是什么,你都不肯跟我好好过一辈子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能生生世世爱你疼你,你还是要离开,让我痛苦一辈子吗?”
闻月白思考了一瞬,他笑了。
他开始幻想他死了,黎呈瑞扑在他的尸体边上痛苦万分的美景。
黎呈瑞会想什么呢?
会自责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怎么会一时疏忽没拦住他,会在愧疚和永失所爱之中一辈子念念不忘。
活着,相伴几十年之后,他老了,不好看了,还是个聋子,黎呈瑞会嫌弃他吧?会觉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
死了就不一样了,他永远年轻、神秘、有魅力,而黎呈瑞永远、永远都得不到他、忘不了他。
闻月白紧紧抱着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对。”
黎呈瑞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尝到腥甜才松口,他的眼睛发红发胀,流水打在睫毛上,重得睁不开眼,“闻月白,你真是个王八蛋。”
闻月白还是笑着,遇水就会打卷的发拢到耳后,露出他曾经藏起来的耳朵,他掐着黎呈瑞的脸重重地吻,颤抖的声线隐匿住不可告人的快感,“对。”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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