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彻的记忆被轻轻打开,这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不打不相识”没多久,某次一同去赤境密林中练习围猎,他与褚炎被分到一组,过程中不知是哪个同学放的流箭,差点射到奚彻,褚炎便这样随手救了他一下。
那次给奚彻的印象很深,在他的认知中,男生之间一般很忌讳跟同性发生肢体接触,不管关系多好,都不会互相碰触对方,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也会立刻好像弹簧一样弹开。不客气得说,那感觉十分晦气。
奚彻自己也有这种感觉,碰到女孩子还好,碰到男性,就会浑身难受,甚至会想一拳打过去。正是因为他也会如此,奚彻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
可是对褚炎就不会,褚炎好像也不避讳跟自己在身体上发生碰触……
这种事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没有多奇怪,奚彻却会在心里犯嘀咕,导致他多次觉得,褚炎对自己也是那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但是因为他们所处环境是如此特殊,奚彻从来不提这件事,褚炎也不曾提过,奚彻便当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直到东窗事发,他离开九幽那天,奚彻才醒悟过来,这所有“默契”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论褚炎到底对自己有没有特殊的感情,最终他都选择了责任。
一瞬间奚彻想了很多,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褚炎那边倒下去,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站稳,重重摔进了草丛里。赤境密林里的植物很特别,草长叶细,落叶堆积在一起,好像纤维织成的网,绵密而柔软,摔上去也不会疼。不过他们身在梦中,本来就不会疼吧。
奚彻呆了呆,急着想爬起来,结果却被褚炎抱住了,还紧紧搂着他并不让他起身。这自然不是围猎那天真实发生的事情,围猎那天褚炎救了他一遭,却并没有摔成这么暧昧的姿势。
为什么还会做这种梦的后续,这、这莫非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渴求的直接反应?
奚彻觉得有点想哭,好羞愧啊。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场景其实都是按照褚炎的意愿构建起来的,都是他压抑的欲望。褚炎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对阿撒说出他这么多次为他心动,现在想来,早在入凤藻府之前,他就对他存有这样的心思。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再等等的,可是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想用筑梦石为他们的过去圆梦。
奚彻感觉自己的腰封被解开,有点惊悚,抬头对上褚炎的眼睛,又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到不应该有的一些东西。
不过奚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头立刻被按下来,褚炎将嘴唇贴在他耳畔,很清楚地听到他呼吸声变得浊重。奚彻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又变得奇怪了,便立刻想推开他:“褚炎……褚炎!我做梦梦到你可不是为了这个!”
褚炎轻笑了一声:“那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也没让他推开,奚彻愣着神,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却听褚炎继续贴着他的耳垂说道:“我知道,可是我是为了这个。”
他的声音很轻,像根羽毛在奚彻心头缓缓拂过,奚彻便好像被勾魂摄魄了一般,丧失一切反应。等他终于回过神,才醒悟过来——褚炎这……这是说了什么骚话啊!而且他那个语气,分明就在引诱他。
褚炎自己构筑出的梦境自然事事顺自己的心意,他们周围逐渐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了他们两个,奚彻觉得自己好像奇奇怪怪得就跟他睡了,而且隐约感觉,还不止一次。他们好像是很多不同时期的褚炎,在带他回顾他们以往所有的经历,只不过现实中他们两个是知己,在梦中早已突破了知己这一层关系。
多巴胺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甚至不需要真实地有过什么,便可以遵从大脑制造出的幻觉,让主人堕入泥泞的欲望。奚彻咬着褚炎的肩头,全部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哭腔破碎地吞进肚里,化成九曲回肠的柔情和委屈。然后他听到褚炎说:“阿撒最近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想对我说。”
奚彻想,或许自己内心真的有强烈的倾诉欲,梦里面这个褚炎才会这么问,可是他习惯地摇头否认,褚炎就叹口气:“那你是只想要我的身体。”
褚炎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一天天降低,这时甚至想,这对自己来说都算好事,他不在意在他梦里当个床伴。
奚彻吓到瞳孔地震:“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褚炎垂着眼睛摩挲着奚彻的后颈,许久轻声道:“我说的是实话,只要是阿撒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把我当什么都可以,即便只是在魅魔的发-情期需要我……”
“打住打住!”
奚彻见不得他这副卑微的模样,急忙打断他的话,他深深叹了口气,才将事情始末说出:“梦星河让我去做荣九道身边的卧底,我听他的意思,似乎与荣九道曾是盟友,却又不完全交付真心,要防着他……我要回明照神学院了。”
褚炎已经知道,梦里的阿撒就是真正的阿撒,是筑梦石将他们从元神层面拉扯到了一起,所以阿撒现在说的话,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
他终于送一口气,阿撒还是愿意跟自己说真心话的,他只是不喜欢那个自己的“替身”,不喜欢褚七罢了。
褚炎搂着奚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一下:“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陪着你。”
奚彻没有说话,但是抱紧了褚炎的手臂。褚炎看着他许久,心里忽然生出新的忧虑。
——可是,阿撒好像对真正的自己也没有这么坦诚,他甚至把自己赶走了……阿撒不会是最爱梦中的这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