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香篆早就打好了,把雕镂着山峦流云的香炉摆在矮桌上,提溜着裙摆躲到一边去,和同样站在一旁的倪四面面相觑。
小娘子用眼神问:二位贵客……知道房间中其实不止他们两人吗?
倪四回看:怕是已经不知道了。
小娘子犹豫不决:那我们……
倪四看了一眼门口,暗示他们二人先行出去。
罗月止和赵宗楠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几乎能算得上是充耳不闻外物了,好像连房间里少了俩人都无知无觉。
俩人谈话并不顺遂。
罗月止本就疲惫,如今被赵宗楠激得起点脾气,当下便忍不得了。
赵宗楠穿着这样朴素的直裰,又不乐意旁人叫他封号,摆明了是“微服私访”来了。既然要装白衣,罗月止跟他还讲求什么上下尊卑,脸上当即挂了像,笑都不笑了,站起来就要走。
谁知赵宗楠却牢牢攥住他手腕,阻止他离开,口中不依不饶:“月止恼羞成怒了。”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罗月止当即想挣开,“官人好本事,之前还装着谦逊有礼,如今在人后可是装不下去了,你粗野不粗野?……还不松手,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赵宗楠盯着他,说话不紧不慢:“我自五岁起便跟随教头学习骑射武功,从一开始就没刻意瞒过人。倘若月止为这个说我粗野,那我自是无话可说的。”
“……谁问你小时候学没学过骑射武功?”罗月止都折腾累了,哭笑不得,“你真是、我该说些什么好?”
“我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宗楠回答。
“我自两天前便听说你住在了这烟街柳巷之中,再差人打听,才知道你自从离开我府上之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只留在小甜水巷里日日喝花酒,还与小姐们唱和赋词,一首《碧芙蓉》一夜之间便传唱整座京城。旁人都说你是开封府的花月词人,可与早年间的柳七相提并论。”
罗月止又有点心虚了,动动手腕,小声嘀咕:“与柳七官人相提并论,那是绝对不能的……”
赵宗楠手上力气大了些,威慑他别动。
罗月止吃痛,“嘶”了一声:“你要一直这样箍着我么?连开封府衙役缉人,还得先审讯审讯再上刑罚呢。官人如何能上来就给我用刑啊?”
赵宗楠充耳不闻,只是把力气稍微卸去了些,顾着说自己的话:“我先前还不信,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又或是你什么故意为之的手段。但这两日差人盯着,见你两天前进到小甜水巷后直到今天还未出巷,还有什么自欺欺人的……果然,我刚进门,就只看见你与那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止真是好生的风流。”
“我行得正坐得端,那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的,你别张口便冤枉人。”
“发乎于情了?”赵宗楠更盯着他,“你还发乎于情了?”
罗月止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憋不住的吐槽:赵宗楠和李春秋俩人,真是有机会得好好聊聊!这抓重点的能力简直如出一辙!他俩才像是亲生的娘儿俩!
罗月止忍不住解释起来:“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没有情,就是生意……”
“您身份清贵,不理解也是应当。我们生意场上的人,只有来者不拒的道理,从来没有凭自己的喜好随意挑拣的权力。人家找上门来寻求合作,真金白银拿出来,我有什么好推脱的?我对行业不了解,进来设身处地体察一段时间,又有什么不合情理的?”
罗月止承认自己有点赌气的成分,口中道:“您金枝玉叶,自是冰清玉洁,看不上这等烟柳之地,觉得我来此便是脏了,那还请莫要伤了尊目,离我远些就是了,何苦又追过来为难呢?”
赵宗楠听完这话,终于放了力气,不再用力攥着他了,只拿手轻轻圈着他手腕:“我已经说过了,我并非九哥那样的性情。若真是自持身份,蔑视白丁,早在金明池便不会施加援手帮你。我如今为何过来,你当真看不明白吗?”
罗月止不说话了。
“我不是来同你吵架的。”赵宗楠放轻了声音,他每次都这样,把声音放低之后,就像哄人似的,听着再真心不过,“你看不明白,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
房间外,那位漂亮的娘子没敢走,和倪四一齐在外头罚站。
倪四四处张望观察着环境,小娘子看他端净体面的模样,也并非是什么寻常人家的仆使,轻声问:“不知郎君与房中的那位贵客光临,是专门来找人,还是……”
倪四反问:“你们这三楼,还有僻静整洁的房间没有?”
小娘子赶忙回答:“自是有的。我们这里客房最是清幽洁净,比那些开封府里头久负盛名的客栈也差不了多少。”
“那就正好。”倪四挽挽袖子,准备干活,“我们正是来住店的。”
……
“你什么意思?你要证明什么?”房间里,罗月止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我已放出消息,说我前几日面见过崔学士,受益匪浅。近些天将闭关在府上研习黄老之道,辟谷不见外客。”赵宗楠道,“你总拿我的身份说事,觉得我位高目狭,我便证明给你看我并非如此。”
“这里月止住得,我亦能住得。”赵宗楠口出惊人之语。
“在月止交易达成,功成身退之前,你住在此楼中几日,我便陪你住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罗月止:你好粘人!!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好粘人!!
赵宗楠:是月止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