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天经地义”让妹宝觉得荒唐丶荒谬,几近罪无可恕。
她双肩起伏,气得花枝乱颤,还感动?她恨不得挠他一爪。
梁鹤深看她状态不对,猛地意识到什麽,溃散的理智顷刻被拉回正轨,声音转瞬变得如常温和,轻声唤她:“妹宝,你别急。”
他另一条手臂伸过来捞她,却被敏捷躲开,就连箍在腕上的手也险被挣脱,他又不敢太用力,顿了下,落下臂膀垂眸。
终究是要妥协。
“我并不是说你是我的所属物,我从未起过那种念头,而是我……”他再掀起潮湿的睫,明亮泪光赫然滚在通红眼中,後槽牙咬得腮帮紧绷,喉中分明溢出颤音,但这话戛然。
停顿两秒後,他笑了声,松开手:“去叫护士吧。”
一场对话,这麽有头无尾结束,很诡异。
妹宝有过半秒疑惑,但根本没有心情去探究,转身逃似的离开。
换了护士来,血液已经混进了输液袋里,分出层次,做好处理後,又帮忙清理了地上碎瓷片,一夜上万的VIP病房,这种优待是要享受的。
因为有外人,所以断续有交谈声,挺平和的氛围。
等房间静下来,两人齐齐陷入沉默,呆看所剩无几的药水滴完,梁鹤深让妹宝推来轮椅,要去擦洗一下身体,妹宝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被拒绝後也不勉强。
水声隔墙闷响,这件病房的无障碍设施没那麽完善,妹宝到底是不放心他单独行动,竖着耳朵听,直到浴室重归寂静。
手机摸出来,屏幕点亮,微信群聊的消息还停留在田俊杰的六个点上。
吵过一架,反倒吵得妹宝意志坚定了,于是编辑信息回复:谢谢秦师兄,辛苦你帮我操办这一切,你看什麽时候方便,我来取课本?
劳累一天,她没坚持到梁鹤深从浴室出来,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梁鹤深推动轮椅出来,看陪护床上沉睡的人,过去帮她掖好被,轻揉发帘,揉得满手醉人的香,有些柔润的凉感,已经不剩多馀的水分,最後深沉一眼,心里想很多。
诚然刚才的对话是混乱的,可稍一梳理,就清晰明了。
在“爱与保护”这个命题上,他们观念相悖,且无法折中妥协。
梁鹤深并不认错,只在心中敲定一个更现实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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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一整夜,统共没睡几小时,阳光打在酸胀眼皮上,有种被烧灼的刺痛感。
妹宝握着杯子立在窗边,病床那位被包围起来了,医生撩开被子,查看他残端的伤口——被碎片划破,缝了针,但他情况特殊,就怕感染。
钱到位了,别人扫一眼就过的检查,换他身上就整得格外谨慎又隆重。
梁鹤深招呼过,所有检查都不会避开妹宝,但她却不敢去看。
这边住院部轮不上程大小姐来查房,她纯是跟来凑热闹,钢笔往本上漫不经心记下数据,有装模作样的嫌疑,看病显然是其次,重要的是看人。
昨夜撤离病房,送两位不省心的青梅竹马离开医院,姚宁悦拉她说话,说妹宝心里有疙瘩,恐怕是一个字的劝也没往心里去。
姚宁悦不是一个能说惯道的人,程奚音对她的“劝”持怀疑态度,不火上浇油就谢天谢地。
但姚宁悦比他们几个都活得明白,或许是死了心上人的缘故,让她在这些年的孤寂中生出些与世隔绝的清明通透,比起梁鹤深,她才是真正活人微死的感觉溢满,也因此,总让人觉得疯癫丶痴狂,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
这时,迎着清晨的光,程奚音的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扫而过,觉出不对劲。
钢笔收回大褂口袋,等查房的医生离开,便直截了当地问:“吵架了?”
妹宝捏着水杯的手一顿,咕咚下咽。
梁鹤深无事人一样笑了笑,馀光往窗边人看。
看她发丝扬在阳光下,镀着层毛绒绒的金光,窗边那双熠熠闪烁的眼眸偷窥一眼,却被抓了个正着,做贼心虚紧急收回,又饶是不服又傲娇地翘唇,眨了眨睫。
就像黑葡萄撞入白瓷盘,落了满盘的甜,他忽然心软得不行,干脆坦然承认:“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自己晓得哄,不劳你操心。”
妹宝别开脸,颊边红一片,被阳光熨出些暖意。
认识他三十馀年,程奚音第一次听梁鹤深说这种话,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好半晌笑一声,挥挥手告辞,再待下去,显得她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