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自动检测他的身体状况,发出警示。
孩子感觉嗡嗡耳鸣,脑袋里每一条神经都在震颤,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散发着燥热的汗膻味。
他强忍饥饿,抬起干瘦的胳膊,查看手腕上的智能手环。
手环屏幕上显示食堂供餐倒计时,还有3小时44分58秒、57秒、56秒……时间越来越近,毒蛇在这期间最多挣扎七八次,咬牙熬一熬,他还顶得住。
至少今天还能活着,不会饿死。
营养剂早就没了。
这东西断供了多长时间?四年零三个月,还是四年半?
孩子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他只记得注射后那种让人无比满足的感受。
浓缩营养液入体迅速化为能量,冲刷血管子,充实身体的每处肌体每寸神经每个细胞,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满足到连肚脐眼儿都是膨胀的。
那感受恍惚隔了一个遥远的世纪。
五年前,还没像现在这样食物匮乏,他还能吃饱喝足,没尝过饥饿欲死的滋味。
那时候,灵境系统输出部的人全都还活着,尽管人人都知道自己迟早会死——自从五年前,基地的2号生态圈毁了以后,食物来源断绝,在电脑精准计算库存的数据预测下,他们知道了自己将来的死亡时间。
谁都无力改变。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饥饿袭来有多么凶狠可怕,不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在这座地下科研基地里苟且偷生的人当中,这个孩子最能抗饿,熬到现在,他成了最后寥寥可数的幸存者之一。
基地里的照明灯雪亮。
灵境系统输出部的传感试验场一片寂静,死气沉沉,空如墓地,这里只剩下他,以及一堆自动运行的机器还活着。
试验场有八个传感舱,通过脑神经传感桥接,连着灵境系统。
在以前,舱里都躺着和他一样日常例行做传感输出的七个同伴,但到现在除了他,另外七个传感舱空置已久,一个个密闭外壳泛着冷光,像金属棺材。
他的同伴全都死了,都由系统回收了。
基地里每个部门的人差不多快死绝了,而系统输出部除了他,还剩下一人——林主任——坟墓里一个老不死的木乃伊。当然,林主任不是真的木乃伊,那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老到全身干瘪,一把皮包骨头像似木乃伊。
人不吃东西要死的,老太婆就算老不死,也会被饿死,没食物了就只是个还能动弹几天的活死人。
孩子耐心等待着饥饿感消退,等身体渐渐麻木,毒蛇蛰伏了,他打开闸门,慢腾腾走出试验场,去找林主任汇报他今天传感的情况。
纸片人一样失重漂浮。
活像饿死鬼,他轻飘飘地走过长长的环形通道。
在抬腿走动间他放了一串屁,屁味寡淡,他肚皮空瘪,十多天不见粪渣,屁眼干巴巴的不臭。在食堂供餐倒计时还有3小时21分的时候,饥饿的毒蛇又要醒了。他手摸肚子,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手指顶到了硬邦邦的脊椎骨。
林主任没在办公室,教室里也不见人影。
系统中控大厅空旷幽邃,有些诡异,他不想进去找人,不知道为啥,他下意识害怕那儿。
他走去资料室。
那老太婆现在多半时间待那儿,每天用电脑读取历史文档,打印出一张张资料归类整理。
老太婆不做事时,就静坐发呆,她有时候在修整手指甲,不剪,只用指甲钳上的锉刀挨个打磨,样子专注,一点点慢慢磨,左手指甲磨秃了换右手,老太婆有种把自己挫骨扬灰的耐心。
磨指甲当然不是为了追求完美造型。
纯粹在消磨时间。
基地里还没死的这些人多少都有点消磨余生的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