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顾覃没再回出租屋住过。两天之后,顾潮西意会,如法炮制,也不再在工作室现身。
那种生活上的糟乱和工作上的心不在焉,不是突然涌现出来的。是夜以继日、密密麻麻,一点点让人察觉到不对,却没法逃脱。
似一张罗织开的天罗地网。
下午的客人还没来,顾覃准备工作做完,独自等待着,目光落在哪里好像都有顾潮西的影。
前台的垃圾桶是空的,被他丢掉的花束就算还在,也早该枯得死透了。
扎在心里的是玫瑰有毒的刺,交织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亲密称呼留下的残影。
他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和客户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是顾潮西之前帮他安排的预约,写在一楼前台的时间安排本上,字迹都还新鲜。
一旦闲暇下来,顾覃的世界变得一片安静,只有秒针滴答、滴答地走,毫不顾忌地,提醒他顾潮西已经多日没有出现过的事实。
在这段时间里,顾覃接连拨了很多通电话过去。意料之中,一如过去几天间歇打去的几通一样,无人接听。
思来想去,他拿着外套起身,边往外走,边给客户致电,道歉、赔偿、约下一次时间,一套流程他已经轻车熟路。
一向守时守矩的顾老师开始亲手打破规则。他的生活看似在一步步沦入混乱、无序,但和顾潮西消失这件事比起来,又不足以令人太过恐慌。
他在工作时间关闭了工作室的大门,驱车前往顾潮西租住的小区。
到楼下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残阳如血。
他用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郁酒气。散落一地喝空的易拉罐,从客厅沙发边一路滚到玄关来。
茶几上是还没打开过的,整整齐齐摆了一排。顾潮西不知道独自喝了几天、又每天喝到几点,此时坐在地上,脑袋枕着一条手臂,靠住沙发睡着。
顾覃把他捞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脸:“顾潮西,醒醒。去床上睡。”
顾潮西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但眼睛迟迟还是不肯睁开。
顾覃叫不动他,手落到他的膝窝,想直接把人先抱到卧室里去。
顾潮西这时候开始挣扎:“我不去卧室。”
他的话显然没有说完,顾覃停下手里的动作,耳朵凑到他脸侧去:“嗯?”
“我不去卧室。”顾潮西醉着呢喃,“顾覃那边的床是空的。我不要一个人睡他睡过的床。”
顾覃手臂从他的腿下撤出来,低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伸手拨开他额边的碎发。
顾潮西眼角还是红的。
顾覃的心没这么疼过,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适合此时的心情。
顾潮西在此时睁开眼,愣愣地看他,好像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幻象还是现实。
他从顾覃的臂弯里起身,又要去捞手边那罐没喝完的啤酒。
顾覃顺势在半路截走,稳稳放上茶几:“醉成这样,别喝了。”
半梦半醒中,顾潮西认清他,又认清窗外的时刻:“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顿过片刻,他的记忆回笼,想起最后见面的场景是INSANEPUB,又依稀记起顾覃好像是要搬出去的。
“你是回来搬东西的吗?顾覃,你不要我了?”话说到这,他猛地直起身来,想起是自己主动要他走,又泄了气,“哦,是我要赶你出去,是我不要你了。”
宿醉后一阵目眩,他不是故意,但偏偏又跌回顾覃的身上。
“不是搬东西,是回来看你。”顾覃稳稳接住他,语气一半责备,一半心疼,“怎么喝成这样。”
“不想去外面喝,怕你回家。。。找不到我。也不喜欢外面那群人,他们都上赶着给我钱、变着法想骗我上床,玩那些。。。那些。。。”顾潮西说不下去了,简单概括,“反正就是那些东西。”
顾覃想起在夜店里遇见过的那一帮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成了拳。
“你怎么可能不会爱人呢,顾覃。你明明那么好。”顾潮西靠在他肩头,轻声说给他听,“那些人有所图地靠近我,你却离我远远儿的,理由还是什么。。。‘怕我得不到反馈’。”
顾潮西兀自嘟囔了会,得出结论来:“你就是不想要我。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希望我永远开心’。。。都是拿来骗人的。没了妈妈没了你,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开心了。”
顾覃一怔。
这么久以来,有人说他是祸害,有人说他是克星,有人说他面冷,有人说他无情。顾潮西是第一个,用一脸认真的表情,说他好,说他不可能不会爱人。
顾覃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否定道:“不是的,顾潮西。。。”
顾潮西却突然抬起头来,凑到他的面前,盯他的眼睛、捏他的脸,确认地问:“你是顾覃吧?是本人,不是我做的梦吧?”
顾覃任他在自己的脸上搓来揉去:“是我,你没做梦。你要说什么,顾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