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覃回到停车位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不见祝彰的身影,他一个人步伐有些蹒跚,路过吉普却没有上车,径直走到车头的一处长椅,缓缓坐下。
顾覃很高,上身和双腿都比普通人长很多。长椅的靠背只到他后背的一半高度,他深吸口气,靠上去,身体下滑,腰部悬空,将后颈搭上椅背,以一种看起来并不舒服的姿势躺着,晒太阳。
闭上眼,写有“精神科”字样的指示牌又缓缓出现,很多年过去,都生出了斑驳锈迹。
那扇门推开,铺天的水漫出来,瞬间就可以将人淹至窒息。
当年三院出过一次事故,之后就换了格局。刚刚给祝彰挂了普外科的号,行至一半,才发觉这是当年前往精神科的路。
祝彰注意到他的异常,在最后一个拐角将他赶了回来,而后独自扶着腰前往普外科。他刚走出大楼,就收到祝彰发来的消息,说要进行理疗针灸。
顾覃回复,好了发消息,他去接他。
祝彰说不用,他自己找过来。
顾覃没再坚持。
他不太敢继续闭着眼,那个生了锈的指示牌像个无边梦魇,一旦被缠上就挣不出来。
一潭黑水里伸出无数手臂,如藤蔓一般缠上他身,脖子、腰身、四肢,无一幸免。胸腔的空气被挤压殆尽,渐渐无法呼吸,连牙关都似在求救,颤巍巍地抖。
就在顾覃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身上一重,似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
他警觉,想要睁眼,双眼却被一双手覆上来,耳边是少年放轻的声音:“别睁开,阳光很刺眼。”
是顾潮西。
身上缠绕的那些手臂倏地一下散尽了。
他眨了一下眼,没再挥开顾潮西的手,犹豫了一下,说:“好。”
大概是被他的睫毛扫过掌心,顾潮西觉得有点痒,五指微微向里拢了拢。
顾覃摸索到身上的外套,顿了一下又说:“你把衣服拿回去吧。”
他起身的速度并不快,只是顾潮西像失了神似的,动作慢了半拍,以致于说话的时候,热气喷上了顾覃的耳朵:“你不冷么?刚刚都冻得发抖了。”
说完才起了身,双手依旧盖在顾覃的眼睛上。
“我不是冷。”顾覃拉下他的手,“可以了,拿下来吧。”
“那为什么?”顾潮西追问。
如果要解释完全,那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顾覃觉得自己没必要讲,顾潮西一样没有义务听。
“没什么,”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太阳,“那就是冷的吧。”
他把羽绒服递还给顾潮西,瞥见他光秃秃的耳垂:“摘了?”
“见我妈就摘了。”顾潮西从兜里摸出来,说着就要往耳朵上扎回去。
试了几下,没成功,他转向顾覃那边:“要不你帮我一下?”
“别戴了,有点发炎。”顾覃从他手里捏过戴了只一晚的银制短棒,老生常谈,“要消毒。回店里给你换个新的。”
顾潮西又想摸耳垂的手抬了一半,放下了。
顾覃问他:“阿姨。。。你妈妈,怎么样?”
顾潮西接了衣服,披到身上。而后他弯下腰,顾覃看到保温桶被他放在了脚边。
顾潮西重新从地上抱起保温桶,坐到顾覃身边去:“她知道昨晚下雪了。”
顾覃“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得到回应,顾潮西又说:“我用我匮乏的语文水平给她描述了一下昨晚的大雪,鹅毛一样,洋洋洒洒。但昨晚她早早就睡了,觉得没看到,有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