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从他的腿间穿过,盖住了一条大腿,而另一条露在外面。
顾覃的余光瞥一眼,手顿了一下,复又继续收拾的动作:“顾潮西,别闹。”
果然,别闹别闹,虽迟但到。
顾潮西一下子有一点泄气。
“顾覃。”他揣着最后一点无畏的勇气,直起身,凑过去,叫顾覃的名字。
顾覃看着他,他看着顾覃。有些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来回涌动,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一点、再拉近一点,眼看马上就要蜻蜓点水,演变成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千钧一发的时刻,顾覃后撤了一步。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却足以让一个吻落空。
“顾覃,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讲?主动亲过我的是你,自作主张帮我拒绝别人的追求、不让我谈恋爱的也是你,你都把我的生活管成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覃背过身去。
顾潮西盯着他的背影,都要盯出泪来:“你刚刚离开去卫生间的时间里,在想什么,顾覃?”
他看到顾覃的背影仿佛在抖。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的眼眶里漫出了液体,视野波动,视线模糊产生的错觉。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顾覃。”顾潮西一句话说得渐渐有些费力,那几乎是他浑身最后一丝力气,“你说出来,我就让你那样做,行吗?”
不行。
顾覃没有讲话,但已经行至门边,拉开了半扇工作间的大门。
一扇门开了又合,把顾覃的最后一句话关在门内:“晚上自己回家,走的时候把店门锁了。”
他转身,走出二楼的房间,快步向楼下走。崭新的装修崭新的楼梯,他却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成一片废墟。
顾潮西问他想了什么。作为一个纹身师,在工作时间、在顾潮西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自作主张替顾潮西脱去了顾客的身份。
不止是身份,还脱去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他难以启齿。
那一刻他眼里的顾潮西,从里至外都是赤果的。而他什么都想了,却没法在事后被质问起的时候,当着顾潮西的面毫无愧色地说出口。
这是他的职业生涯里,第一次犯如此低级、下流、不应该的错。
而祝彰之前的话、几日来的反思,加上顾潮西此时的质问,犹如一套组合的棍棒,让他终于在这一刻清醒。
如果分开前的试衣间是不管不顾,重逢后的PUB门口是怒意当头——
姑且将之前的每一个吻、每一场拥抱、每一次靠近都归结为。。。某种莫名驱动下的生理反应,他无法抗拒。可冷静下来,他总要去想以后。
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合适。
而他能想到的以后,填满了对顾潮西的愧疚。他也终于在此时幡然醒悟,原来那种不知名的情绪,似乎就是祝彰一直笃定的“喜欢”,和“爱”。
他的心未经他的允许,擅自放了个人进去。他的灵魂在觉醒,能力却没有。
顾潮西与他一起的时候,暗自咽过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他都看在眼里。
即便过火过、任性过,得知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的那刻,顾潮西还是立刻收起了浑身的刺,对他遗落在过往里的所有错事,既往不咎。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人爱好。在人与人复杂的感情世界里,他像个初生的孩子,艰难学习。
可惜他不好学,半途而废,交出一份不合格的答卷,代价是如今不知该如何靠近顾潮西的仓皇无措。
一段没办法随时给出回应的感情,即便有始,也注定无终。
他爱不好人。
顾覃离开了店里。长这么大第一次,逃似的。却也只是坐进车子,等到半个小时后,顾潮西失魂落魄地出现,锁了店门,再留给他个孤单的背影离开。
顾覃一直跟在后面,确认顾潮西安全到家,才留在楼下,一支接一支,抽了一地的烟。
顾潮西第二天有早课,顾覃早把他的课表记得烂熟。于是刻意在凌晨时分才回了家,顾潮西果然没有等他对质,却依旧留了半张空床给他。
顾覃把卧室门替他关上,在客厅的沙发睡了一晚。
果然是睡惯了顾潮西那半张床,顾覃一大早醒来,腰酸背痛。
他在顾潮西起床前留好早餐,又似逃亡一样出了家门。
几乎是防盗门响起的同一瞬间,卧室门被人拉开,顾潮西从屋内走出,双眼通红。
顾覃以为顾潮西不会再想见他。但还是在图扎到一半,下楼喝水的间隙,看到缩在前台用工作机一条一条回消息的背影。
顾潮西没有回头看他。
顾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顾潮西不理他,包袱好像并没能够放下,反而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