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变大了,冷风刺骨。
周令推开玻璃门,撂下笑得发僵的嘴角,下意识想从兜里拿烟,伸手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穿的是蒋科不知道从哪弄的破衣服。
说到蒋科,他心里暗骂一声。
公司做这么大,搞个活动这么抠门,选的什么破店,咖啡做得像泔水。他就喝了一口,胸口跟堵着一坨沥青似的。
不过,那个老男人倒是挺喜欢,看他一口接一口,喝得唇瓣濡湿,嘴角沾了奶油也不知道,在眼前晃得心烦。
周令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还坐在座位上,捧着空掉的陶瓷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已经过了一月,咖啡店的圣诞装饰还没撤,两人选的桌子,刚巧在一棵花哨的圣诞树贴画旁,原本应当是个气氛热闹的地方,但那人坐在红绿交加的喧扰里,像一片雪花,冷冰冰的,一动不动在融化。
就跟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一样。
为了装成穷学生,周令没开车,叫的出租,停在街对面。他一开车门,就看到了站在雪里的人。
这么冷的天,这人跟有病似的,沉默地望着咖啡店蒙着雾气的玻璃。约好的红围巾也没围在脖颈,而是拎在光裸的手上,像个被抛弃在冬夜的雪人。
周令走过去,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抓住了他冻得发青的手腕。
刺骨的冰冷,让他恨不得狠狠甩开,可身体违背意志,始终紧紧握着。
这人在发抖。
一对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绕过周令,嬉笑着推门进店。
周令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出神的看着掌心,并且不受控制地回忆那只瘦到仿佛直触骨骼的触感,顿觉一阵恶寒,惊惶地收回了手。
手机铃声响起,是蒋科打来的,接通却是李家阅的声音。
看样子,这些家伙又醉生梦死去了。
“怎么样?咱们勤工俭学的周大学生,见着金主爸爸了吗?包养合约签好了吗?”
“也不看你周大爷是谁。”
“靠,你真上啊,我们还等着你绷不住来付钱呢!”
“你们这群渣渣就等着惨败吧。”
“你这声音听着怎么还挺开心似的,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李家阅的声音忽然拉远,大概是转头跟其他几个说话:“我就说他唬我们吧?要真像他说那样,这会儿肯定要来恶心咱们,怎么可能是这态度。”
周令没来由地烦躁,冲着手机低吼一声:“李家阅我看上你爸看上!”
“哎哟,怎么还带生气呢?”李家阅重新接起电话:“我爸可是大直男,你就别看了。说实话吧,你今天见的人到底啥样?”
“还能啥样,还不是我说那样,一个又土又抠门的老男人呗。”
不知为何,话说出口,周令忽然感觉心尖跟什么扎了一下似的,多了个空落落的洞。
陌生的不适感加重了周令的尖锐:“你们能想象他说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吗?两万,就两万还磨磨蹭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呢,他妈两万还不够老子一顿酒钱。还说什么不会越界,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他连家里钥匙都给我了,还有这破钥匙,仓库锁头都不用这么旧的钥匙了吧!”
“忍忍吧周大少爷,”李家阅憋着笑打断:“你现在可是穷困潦倒的大学生,两万块对你来说很多了。”
“说到这个,”电话那头换成了蒋科:“给你弄的衣服还行吧?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便宜的,就这套没标,应该看不出来。不过,就你那头金发,也没半点穷学生的样子。”
李家阅抢过手机:“什么?不是说好露馅也算输的吗?你那头发谁看也不是乖学生啊,你是不是想赖账?”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说实话,他还真问起我头发了。但我跟他说,我弄成这样,是想要看起来凶一点,不然其他同学嫌我穷酸,会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