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治疗进展再次停滞,不论是加大药量,还是增强刺激,都不太管用。
“感觉怎么样?”陈历拦了一下想要起身的林余,“别急,休息一会儿,缓缓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次治疗持续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身体反应比想象中更强烈。
但最难受的,还是长时间陷在回忆之后,那种分不清现实和回忆的空虚感。
林余躺了好一会儿,麻木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
见林余开门出来,陈历示意桌上有热水:“晾了一会儿,应该可以喝了。”
温度恰好的水,像力度适中的手,安抚着林余痉挛不适的胃。
“好点了吗?”陈历问。
“嗯,”林余放下水杯:“好多了,谢谢。”
“以防有遗漏,我还是得跟你确认一下,今天有想起新的东西吗?声音、画面,或者是任何不确定的细节,都可以跟我说说。”
林余摇头:“没有,还是跟之前一样,小添离开后,一切都停下来了。”
陈历没有像之前那样询问他更多细节,而是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温和地看着他,问了一个新的问题:“关于最近的治疗,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聊聊的吗?感受、想法,或是疑问,都可以。”
“我……”林余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
还是不敢承认呢?
他还记得,第一次与小添在回忆中相见时,那种混杂着欣喜、激动、痛苦、愧疚的心情。
那个时候,他会在陈历的声音里大哭、大笑、哀求、呼喊。
后来,他只会在醒来时接过陈历递过去的纸巾,擦干无声流下的泪水。
直到现在,在不停地反刍中,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绪,被一遍一遍的复制,他好像……变得麻木了。
“没关系,”陈历说:“你可以慢慢想,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可以找我聊。另外,最近治疗强度很大,今天先做个身体检查,一会儿会有护士过去带你。”
“好,谢谢陈医生。”
林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下,”陈历叫住他,笑道:“差点忘了,明天治疗先停一下,给你放个假,好好享受。”
不知道为什么,林余总觉得陈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也许是受了这个念头的影响,当晚,他梦到自己在一片海里,拼命地游泳,陈历飘在身后不远处的海面上,搬起巨大的海龟朝他丢过来。
他觉得那海龟长得特别眼熟,正想要看个仔细,耳边传来开门的轻响,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但睁眼后,看着眼前的画面,他却有些不敢确定是否真的回到现实了。
周令走进来,把一大束风铃花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林余没说话,闭上眼,又睁开,慢慢坐起来,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仍有些发愣。
周令走近,伸手帮他把一簇压在镜腿下的鬓发撩出来,轻声道:“生日快乐,要再睡一会儿吗?”
这下林余彻底清醒了,摸过手机,看了眼日期,又看向周令:“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出差结束了?”
“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抱歉,本来想昨天回来的,突然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啊……”
一直到跟着周令离开医院,在附近的餐厅吃了早餐,林余还没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
见林余放下叉子,周令开口道:“对不起,这次时间太紧,没能提前安排,明年生日,一定好好给你过。”
“已经很好了,”林余笑了笑,重复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林余沉思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我……”
“你尽管说,今天都听你的。”
“我想,”林余看向周令,又移开目光,盯着餐桌上的空盘,下定决心道“我想,去看看小添。”
周令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他努力保持镇定,声音仍带着细微的颤抖:“你都……想起来了啊。”
“嗯,”林余低着头说,“想起来了一部分。”
周令只是点头,没有追问他想起来的是哪一部分。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
林余有些后悔,也许这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要不……”
“好,”周令在他开口前起身,笑着向他伸手:“那我们就去看看小添,抓紧时间,现在就出发吧!”
抵达西郊公墓时,下起了小雨。
林余抱着菊花,穿过一行行静默的石碑。周令跟在他身后,伸手替他撑着伞。